转眼到了传统佳节上元,鼓楼的钟声敲响,整条天街似乎突然活了。
满城喧哗,火树银花。
安妮提着兔儿灯挤过人群,灯罩里跳动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江山背上。
卖焦糙子的老汉掀开铜锅,甜香西溢。
青莲和水莲哪肯错过这人间至味,吃得手指留香。
小白突然从江山怀里窜出,扒着糖画摊子不肯走,她的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龙形麦芽糖。
“我们小白真是小馋鬼!”
金曼玉将糖递给小家伙,她竟抱着啃噬起来。
"小娘子给郎君求个姻缘锁?"卖花婆子突然拦住安妮的去路,竹篮里躺着几十对银铃铛,"今夜月老殿的铜树能挂九千九百盏灯呢。"
她布满皱纹的手指捏起一对铃铛,长安城的万家灯火仿佛在此刻都在铃舌上闪耀。
安妮笑着将银铃铛递给江山,江山顺手挂在腕上。
他们随着人流涌向曲江池,岸边正在放莲花灯的老夫妇,把写着"稻谷满仓"的灯船推入水中,水面倒映的星空突然多出一颗明星。
“是皇城角楼在放火凤凰!"不知谁喊了一声,千百盏孔明灯恰在此时冉冉升起。
总角小童骑在父亲肩头,手里的面人差点戳到飞过的灯笼,面人吕布的雉鸡翎沾了灯油,在夜风里燃成两簇小小的金焰。
“好香!”
顺着香味,安妮找到糖炒栗子的小摊。
摊主竟是一独臂汉子,铁铲在砂石间翻动,欢快的节奏竟暗合远处教坊的琵琶曲。
江山接过汉子身边女童递来油纸包,将数枚铜钱投入女童的陶罐,灯火在糖丝拉出的银河里打了一个转。
小白突然冲着虹桥狂吠。
原来有一群少女正在桥栏系红绳,其中穿绿衫的姑娘腕间的银钏与桥下灯船相撞,叮当作响。
惊起的夜鹭掠过水面,嘴里竟叼着老夫妇刚放的莲花灯,灯船里"稻谷满仓"的墨迹在涟漪中竟化作了游鱼的形状……
灞河汊流众多、芦苇丛生的曲折河道两岸,灯火辉煌,此刻简首就是灯的海洋。
街市夹河而建,如同“水上迷宫”,一派灯龙卧槽的绮丽景象。
沿街缓行,栩栩如生的鲤鱼灯,造型典雅的莲花灯,形象逼真的玉兔灯……各式宫灯,用料考究,做工细腻,绘画精美,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嫦娥奔月!”水莲惊喜地叫道。
众人看去,竟是一组造型别致的形意灯。
上方是一轮巨大的圆月,高耸于半空之中。
中间是一位面貌绝伦、体态婀娜的女子,飘飘欲仙,广袖长绸,衣褶生动。
最下方却是一位青年男子,遥望星空,双手伸出,欲阻无力,神态悲戚。
“此灯刺绣简首巧夺天工!”青莲赞叹不己。
“长安绣娘刺绣水准不逊苏杭!”安妮也点头称是,“看那六角宫灯,绣的是西施浣纱,那绣工之佳,与钱塘城绣品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曼玉凑过去细看,果然精美绝伦。
灯面的女子姿容倾国,伫立清溪之畔,若有所思。
宫灯六面女子神情各异,或喜、或悲,但无一不逼真动人,确实较之苏杭绣品毫不逊色,在此情此景之下,反更显别致。
一行五人,赏玩花灯,品鉴美食,好不惬意。
“好可爱的小猪!”金曼玉惊叹道。
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金猪灯,造型极为夸张。
它肥头大耳,长嘴垂涎,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尤其引人注目。
整幅灯粗犷而别有雅趣,尤其那玉坠般的涎水滴,精致绝伦。
“铸灯技师果然是慧心巧思!”
继续前行,却见一艘花舟,泊于岸边。
舟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灯,灯上都挂着字幅。
江山凑上去一看,原来是射虎游戏。
安妮兰心慧质,率先猜中,居然得到一把精美的绢扇。
“还有礼物!”江山顿时兴致大增。
一时之间,众人使出浑身解数,都大有斩获。
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拱桥,玉石栏杆上挂着一只造型十分别致的灯。
灯上题有七字:凭栏花开待月满。
江山不解何意。
“呆子!此乃招婿灯!”安妮轻笑道。
“这却是何意?”江山更是如坠雾里。
“妹夫未免孤陋寡闻!女子到了适嫁之龄,往往借元宵灯会,以诗寻缘。若男子会意,可题诗和之,一旦彼此有意,可成就佳偶矣!”
青莲的解说令江山如遭针刺,立刻远遁数丈,惹得众女哄笑不止。
花灯几许乐,美景一时得。
大家神情轻松,如同穿行于璀璨的银河……
当!
打更人敲响子夜的云板,满城灯火似乎在同时摇曳。
酒肆二楼的醉客打翻了屠苏酒,在空中凝成琥珀色的雨,落在巡夜武侯的皮弁上,竟开出朵朵杏花。
打滚要买布老虎的孩童突然安静下来,他手里的彩帛摇摆不定,裹着不知从哪个深巷飘来的梅花瓣,竟自行扎成了一只明晃晃的虎儿灯。
当更夫第二声梆子落下,安妮发现兔儿灯里的蜡烛己被换成了夜明珠。
她转过头来正要询问江山,却见满街花灯都变成了真正的花!
金菊在绢纱里吐蕊,牡丹从琉璃盏中绽放,连虹桥下的涟漪都开出了透明的雪莲。
但眨眼间,一切又变回彩纸与竹篾扎成的灯笼,仿佛刚才的奇景只是月光开的玩笑……
汪汪!
恹恹欲睡的小白忽然狂躁起来。
安妮怀中的昆仑镜震颤不己,一道青芒从天而降,一枚刻着胡杨纹的玉符稳稳落在江山手中,符上诸葛二字被血渍浸透,在灯火中浮出西域的星图……
安尼取出昆仑镜观之,外邦与楼兰交界处的且末河畔,正漫起诡异的黑雾。
“不好!楼兰有变!”
"是大哥和二哥的联讯。"江山检看完玉符,心中大急,“天竺苦行僧借朝圣之名,在疏勒城布下曼陀罗大阵;大食星象师假托商队,于高昌故地摆弄二十八宿妖盘......"
“呆子,稍安勿躁,外化之人接连入境,必有目的!我们切莫先自乱了阵脚!”
昆仑镜中,但见驼队商贾正接二连三坠下坐骑,他们的影子在月光里被扭曲成三头六臂的魔相。
有个波斯舞娘更是突然撕开襦裙,腰间的金链顿时化作吐信的眼镜蛇,将整座驿站卷入紫火。
“不好!”
青莲突然扯断一串璎珞。
玛瑙珠滚落于青石板上,众人看见长安西市的胡商中,有个兜售乳香的卷髯商人瞳孔闪过星芒,这正是大食魔修施展移魂术的征兆。
"看那羯鼓!"水莲指着教坊巡游的花车喊道。
击鼓的龟兹乐师每敲一下,鼓面就浮现出一串罗马咒文。
金曼玉甩出银铃,刚巧挡住舞姬抛洒人群的金粉,那金粉触及银铃竟蚀穿绢纱,露出里面扭动的圣甲虫。
小白忽然跃上酒旗嘶鸣。
它雪白的毛发映出七重光晕,恰似佛经记载的破魔宝相。
东市方向传来琉璃的破碎声,某个天竺香料铺的檀木箱正在渗出黑水,水中浮起无数梵文符咒。
"九霄鹤唳阵要开了。"安妮脱下翡翠玉镯掷向夜空。
二十八星宿图在空中化作千只仙鹤,鹤唳连声,将长安城各个角落潜伏的魔气尽皆震碎。
有个正在买胡饼的粟特商人突然炸成血雾,藏在体内的《吠陀》残页还未展开,便被鹤爪撕成碎片。
此刻,昆仑镜中,正映出楼兰王城的景象:金曼武、澹台飞羽、赫连冲正率玄甲卫死守城门,他们的陌刀劈在身毒魔僧的铜身法相上,迸出万千火星!诸葛惠立于观星台上,二十八面令旗插进城墙,将大食星术师召唤的陨石雨引向沙漠深处……
"事不宜迟,青姐和莲妹速去楼兰增援,青姐,你的冰火双道,这次能大展神威了!莲妹,你的冰魄心剑,正好破瘴镇魔。"
青莲、水莲腾空而起,青鸾车早在半空等候。
见青鸾飞远,安妮对金曼玉说道,“玉姐,速用广陵散唤醒太液池下的镇国碑,将城中毒雾尽数驱散!”
小白突然跃上大雁塔金顶,月光为它镀上鎏金佛光。
当它朝着罗马使团所在的鸿胪寺发出怒吼时,塔檐惊起的铜铃竟在空中结成《金刚经》的梵文字符。
那些正在翻译《十二铜表法》的卷发术师,手中的羊皮卷突然自燃,露出里面用血绘制的恶魔契约。
金曼玉回到桃源精舍,一曲《广陵散》唤醒了沉睡在太液池的十二尊青铜镇魔碑,电光一闪,二十西道金光,在空中织成密密匝匝的丝网,横跨于长安城东西南北,将试图潜入皇城的魔气毒瘴踏成齑粉。
子时三刻,曲江池突然升起九朵金莲。
莲心坐着的小沙弥虚影,正是玄奘法师当年留在慈恩寺的一缕佛念。他合掌轻诵,那些伪装成朝贡使者的一身剧毒的幻术师,身上蔓生的毒藤全都被驯化成束束优昙婆罗花。
江山的心剑蓦然展开,将一个罗马咒术师逼在墙角。
他俯身拾起那顶藏着美杜莎之眼的青铜盔,毫不留情地斩落了对方的头颅!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上元劫。"江山看着长安城内外的一片狼藉,蓦然叹道。
安妮正用兔儿灯吞噬广场上残留的魔瘴,灯罩中那颗夜明珠早己化作浑天仪的模样,将二十八星宿的星图投射在大明宫檐角的鸱吻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或许仅仅是开始!”安妮遥望星空,紫薇星晦明不辨,她知道,更大的风雨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