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小小的、泛着灰白色的骨头,在昏暗的月光下,像是一簇簇无声嘲笑着季临川侥幸心理的惨白蘑菇。它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火塘边,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可能并不怎么愉快的故事。
季临川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紧了,刚刚因为找到一个遮风挡雨(虽然到处漏风漏雨)之地而稍稍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蹲下身,强忍着不适,凑近了仔细观察。
骨头很细小,有些还带着烧灼过的黑色痕迹,散落在灰烬之中。正如他初步判断的,不像是大型动物,更像是兔子、老鼠之类的小东西。数量不多,大概也就三五只的样子。啃噬的痕迹很明显,边缘还有些尖锐的齿印。
是猎人留下的?他偶尔回来打猎,在这里烤点野味?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不知为何,季临川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这荒郊野岭的,一个废弃了不知多久的小屋,最近还有人活动……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尊上,”他压低声音,在脑海里呼唤那个傲娇的剑灵,“您老人家之前感应的时候,没发现这屋子附近……或者说,这屋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除了我之外的活物?”
“嗯?”小剑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吾只负责感应大的威胁和灵气波动。此等凡俗蝼蚁留下的些许残渣,也值得汝大惊小怪?便是那猎人昨夜在此宿营,与吾何干?与汝……又有何干?”
“怎么没关系!”季临川忍不住反驳,“万一那猎人脾气不好,看我占了他的地方,给我一梭子……不对,给我一箭怎么办?或者,万一不是猎人呢?是……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想起了之前那头狂暴的“魔化野猪”,谁知道这林子里还有多少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哼,胆小如鼠。”小剑嗤之以鼻,“吾可以明确告知汝,此屋之内,除了汝这卑微的生命气息,再无其他活物。至于屋外……夜晚本就是百鬼夜行、妖兽觅食之时,有何奇怪?”
季临川听它这么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点。至少屋里是安全的。至于屋外……他只能祈祷这破屋子的墙壁(虽然漏风)和剑灵那聊胜于无的“威压”,能稍微起点作用了。
搞清楚了骨头的“来历”(虽然只是剑灵的一面之词),季临川开始认真面对另外两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寒冷和饥饿。
夜风如同带着冰碴子的鞭子,不断从墙壁的破洞和屋顶的缝隙里抽打进来,他那件单薄的T恤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保暖。他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而他的肚子,也早就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咕咕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对他发出最严厉的抗议。
“得想办法生火。”季临川搓着冰冷的胳膊,目光投向了那个堆满灰烬的火塘。
有火塘,说明以前是能生火的。他开始在小屋里西处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引火物和燃料。地上那些腐烂的干草太潮湿了,根本点不着。墙角的破兽皮倒是够干,但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臊味,而且数量也不多,他舍不得烧。
他在角落里踢到了一块硬物,捡起来一看,是半截断裂的木柴,上面还有斧头劈砍过的痕迹。这让他精神一振,看来以前确实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他继续翻找,又找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干木头,还有一些被撕成条状、不知是什么植物纤维做成的、像是引火绒的东西。
“燃料有了,引火物也有了……现在是怎么点火?”季临川犯了难。他可没带打火机或者火柴。钻木取火?他只在电视上看过,自己可从来没试过,而且这黑灯瞎火的,上哪找合适的木头去?
他把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脑海里的“尊上”。
“咳,尊上,那个……您老人家见多识广,知不知道怎么……呃,凭空生火?”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凭空生火?哼,不过是低阶的火系术法罢了,御使天地间的火灵之力,易如反掌。”小剑的语气带着几分轻描淡写。
“那……那您能不能……”季临川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能。”小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为什么?!”
“吾说了,吾力量尚未恢复万一!施展术法需要消耗吾之本源灵力,岂能浪费在汝这等取暖裹腹的俗事之上?”小剑的理由冠冕堂皇。
“俗事?这可是关系到我能不能活过今晚的大事!”季临川气得想骂娘,“再说了,您之前不是说自己威压盖世吗?怎么连点个火都不行?我看您就是个样子货!”
“放肆!汝竟敢质疑吾!”小剑被激怒了,“吾……吾只是不屑于此!也罢,念在汝尚有几分用处的份上,吾便指点汝一二。”
“真……真的?”季临川大喜过望。
“哼!看好了!”小剑似乎在凝聚力量,季临川感觉手里的破剑微微发热,“去寻两块坚硬的石头来,最好是……嗯,带有金石之气的火燧石,相互快速撞击,引动火星,落于那引火绒之上……”
季临川:“……”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尊上,您说的这不就是……钻木取火的升级版,敲石头取火吗?这玩意儿我倒是听说过,可您能告诉我,这黑灯瞎火的,我去哪儿找您说的那个什么‘火燧石’?我连普通的石头都看不清!”
小剑似乎也被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恼羞成怒道:“吾……吾只是提供原理!具体操作,汝自己想办法!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汝还能指望什么!”
季临川彻底无语了。得,指望这把破剑,他还不如指望自己能突然觉醒个火系异能。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生火的念头。只能靠物理御寒了。他把角落里那些散发着臊味的破兽皮和相对干燥一些的干草都收集起来,堆在自己选定的角落里,然后把自己缩成一团,裹在里面。
效果……聊胜于无。干草扎得他浑身痒,兽皮的臊味更是首冲天灵盖,但好歹似乎能阻隔掉一部分寒气。
饥饿感却越来越强烈。他的胃袋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不断揉搓、拧紧,发出阵阵抗议的轰鸣。他只能不断地吞咽唾沫,试图欺骗自己的身体。他开始无比怀念电子厂食堂的饭菜,哪怕是那些油腻腻的回锅肉、炒得发黑的青菜,此刻在他心中都成了无上美味。他甚至开始怀念加班时泡的那碗散发着塑料添加剂香味的廉价方便面。
时间,在寒冷、饥饿和恐惧的交织中,变得异常缓慢。
季临川蜷缩在角落里,竖着耳朵,警惕地听着屋外的一切动静。风声,虫鸣,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还有这破屋子本身发出的、被风吹动时的吱呀声,都被无限放大,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工厂里等待质检的不合格产品,随时可能被黑暗中潜藏的某种“标准”判定为报废,然后被拖走处理掉。
他不敢睡,也不敢完全放松。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屋顶那些漏光的缝隙,看着外面天空的颜色从深蓝,到墨黑,再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小剑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真的在休养生息,还是也被这漫长而难熬的夜晚搞得没脾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暖意的晨曦,透过墙壁的破洞,如同金色的探照灯般照进这昏暗的小屋时,季临川才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
天亮了。
他活过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夜晚。虽然过程极其狼狈和煎熬。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西肢,感觉骨头都在咔咔作响。饥饿感更加强烈了,但他精神上却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在白天,视野开阔,感觉上会安全许多。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清晨的丛林,空气清新得仿佛能洗涤肺腑。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取代了夜晚的鬼哭狼嚎,阳光驱散了阴霾,给层层叠叠的树叶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切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机……除了他自己。
季临川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装备”,深深地叹了口气。
“尊上,”他在脑海里呼唤,“天亮了,我们……该出发了吧?去那个……天工宗?”
“嗯。”小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听起来也像是刚睡醒,“方向……正东。路途遥远,汝……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季临川苦笑了一下。前路漫漫,一百多里地,靠两条腿走,还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没有退路。
他紧了紧手中的破剑,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走吧。”
他迈开脚步,离开了这个虽然破败但至少提供了一夜庇护的小屋,朝着东方,那个未知的、名为“天工宗”的目的地,蹒跚而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小屋角落里那堆被他扒拉开的干草下面,似乎露出了一小块形状奇特的、刻着模糊纹路的……金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