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领着季临川,七拐八绕地穿过几条泥泞不堪、散发着不明酸臭气味的小巷,最终在一排看起来比外面那些建筑更加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解体的低矮棚屋前停了下来。
“喏,这里就是外门杂役的住处了。”刘管事指着其中一间连门板都缺了半扇、用破草席勉强挡着的棚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处风景名胜,“最里面那个角落还有个空铺,没人睡,归你了。”
季临川站在门口,看着那黑黢黢的、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门”,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混合了汗臭、脚臭、霉味以及某种劣质油脂味道的浓郁气息,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抽搐了。
这……这他妈是人住的地方?他原来在电子厂旁边城中村租的十几平米单间,虽然也破旧,但跟这里一比,简首就是五星级总统套房!
“尊上,您以前见过的那些仙帝神魔……他们的杂役也住这种地方吗?”季临川在心里有气无力地问道。
“哼,蝼蚁之地,污秽不堪!”小剑的声音充满了嫌弃,“吾所见之最低贱者,其居所亦胜此地百倍!此地……简首是对生灵二字的侮辱!”
得,连这位眼高于顶的“尊上”都这么评价,看来这地方是真的烂到家了。
季临川硬着头皮,侧身挤进了那间所谓的“杂役房”。里面光线极其昏暗,仅有的光亮来自墙壁上几个拳头大的破洞。一股更加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混合型臭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屋里横七竖八地摆着七八张用粗糙木板搭成的“床铺”,更准确地说,是床板。上面铺着一些发黑发硬、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被褥和干草。此刻屋里没什么人,大概都出去干活了。
刘管事指了指最里面、紧挨着漏风墙壁的一个空床板:“就是那儿了。被褥……自己想办法。宗里没得多余的。”
季临川看着那光秃秃的、布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床板,嘴角疯狂抽搐。自己想办法?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这身脏衣服和手里这把破剑,连根毛都没有!难不成要他晚上抱着剑睡?
“那个……刘管事,”季临川艰难地开口,“请问……宗门里管饭吗?”这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饭?”刘管事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自然是管的。每天中午、傍晚,去外门大食堂凭身份腰牌领取。不过……饭食粗劣,也就勉强果腹,莫要指望什么山珍海味。”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边缘磨损严重的木牌,递给季临川,“这是你的身份腰牌,杂役丁九五二七。收好了,丢了可没地方补。”
季临川接过那块粗糙的木牌,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刻着“天工 杂役 丁9527”几个字。他看着这编号,心里有种极其微妙的熟悉感……这不是他以前在电子厂的工号变种吗?合着老子穿越了,还是个编号9527的底层劳工命?
“行了,地方也给你安排了,腰牌也给你了,”刘管事似乎完成了任务,转身就准备走,“你先拾掇拾掇,下午跟我去杂物库领工具,以后宗里那些修修补补的活计,就归你负责了。”
“等等!刘管事!”季临川赶紧叫住他,“工具?是什么样的工具?有没有……呃,防护用具?比如手套、护目镜什么的?”
刘管事脚步一顿,回过头,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防护用具?啥玩意儿?修个桌子板凳,补个篱笆墙,还要那劳什子?小子,我看你是没干过粗活吧?有把锤子,有几根钉子就不错了,还挑三拣西!”
说完,也不等季临川再问,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走了,留下季临川一个人在臭气熏天的杂役房里风中凌乱。
没有防护用具?这他妈能行?万一敲钉子敲到手怎么办?木屑飞眼睛里怎么办?这可是异世界!没有医院!没有工伤保险!搞不好一点小伤就能感染要了小命!
“安全!安全第一啊!你们这帮修仙的,难道连基本的安全生产意识都没有吗?!”季临川忍不住在心里咆哮。想当年他在电子厂,新员工入职第一课就是安全生产培训,各种规章制度背得滚瓜烂熟,什么静电防护、高温防护、机械伤害防护……这里倒好,首接裸奔上岗!
“哼,凡俗之躯,脆弱不堪,自当小心。然修真之人,体魄强健,些许皮肉之伤,运转灵力便可自愈,何需那般矫情?”小剑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对季临川“大惊小怪”的鄙夷。
“那是你们修真的人!我现在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凡俗之躯!”季临川没好气地反驳,“再说了,就算能自愈,那也疼啊!而且万一留下疤痕怎么办?影响我以后找道侣!”
“……就汝这尊容,便是完好无损,怕也难寻道侣。”
季临川:“……”这破剑不毒舌会死吗?!
一下午的时间,季临川就在这种极其糟糕的心情和对未来的无限担忧中度过。他先是忍着恶臭,把那个属于他的床板用自己破烂的T恤袖子擦了又擦,又把角落里相对干净些的干草铺了上去,聊作床垫。然后,他实在受不了屋里的气味,跑到外面找了个稍微通风点的墙根蹲着,思考人生。
傍晚时分,刘管事果然又来找他了,领着他去了所谓的“杂物库”。
如果说杂役房是贫民窟,那这杂物库简首就是垃圾场。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面堆满了各种破烂——断腿的桌椅,生锈的农具,缺口的瓦罐,甚至还有几把断裂的飞剑(看起来比季临川手里这把还要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刘管事在一个落满灰尘、蜘蛛网密布的角落里扒拉了半天,找出了一把木柄松动、锤头都有些变形的铁锤,一把豁了口的锯子,还有一小罐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钉子,一股脑塞给季临川。
“喏,家伙什都在这儿了。省着点用,尤其是钉子,宗里存货不多了。”刘管事叮嘱道,“明儿一早,卯时三刻,去外门演武场旁边那个最大的仓库,那里堆着一堆要修的桌椅板凳,你负责把它们都修好。修不完……哼,晚饭就别想吃了。”
季临川看着手里这几件堪称“古董级”的工具,再听着刘管事这赤裸裸的威胁,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飙升了。
卯时三刻?那是几点?还有,就给这点破烂工具,修一仓库的桌椅?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工作量,这工具配备,这效率能高才怪!这要是在电子厂,负责派单的工头能被一线员工骂死!还有,连个工作台都没有吗?难道要他蹲在地上修?这不符合人体工学!容易造成腰肌劳损!
“那个……刘管事,”季临川试图进行最后的争取,“有没有……呃,尺子?或者角尺?还有,胶水或者木蜡油之类的东西?光有钉子,修出来的东西也不牢固,也不好看啊。”
刘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要啥尺子?眼睛估摸着就行了!胶水?那是内门炼器房才有的金贵玩意儿!外门杂役,能把东西拼凑起来不散架就谢天谢地了!行了行了,别啰嗦了,赶紧回去歇着,明儿早点开工!”
说完,老头儿又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季临川拿着那几件破烂工具,站在垃圾场般的杂物库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刚被骗进黑煤窑的苦工。
“修仙?我看是修破烂!”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连基本的工艺要求和安全规范都没有,这天工宗……迟早要完!”
“汝现在才意识到此宗之破败?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些。”小剑凉飕飕地说道。
“闭嘴!”季临川没好气地吼了一句,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过……破败也有破败的好处。”
“哦?此话怎讲?”小剑似乎来了点兴趣。
“管理混乱,规矩松散,意味着……我操作的空间就大。”季临川的嘴角勾起一丝熟悉的、在电子厂琢磨怎么摸鱼或者优化流程时才会露出的笑容,“既然他们不在乎流程,不在乎规范,那我是不是可以……按我自己的规矩来?”
比如,先给自己打造一套顺手的工具?再比如,把那个仓库好好规整一下,搞个“5S”现场管理?甚至……制定一套《天工宗外门杂役安全生产操作条例V1.0》?
想到这里,季临川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虽然前途依旧渺茫,环境依旧恶劣,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发挥“专业特长”(哪怕是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特长)的方向。
修仙?或许吧。但在此之前,还是先学好安全生产条例,顺便……把这个破烂宗门,稍微改造一下?
季临川掂了掂手里那把摇摇欲坠的锤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名为“职业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