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缸里的腊八粥腾起热气时,垂花门下的冰溜子正往下滴水。林春芽握着长竹竿敲冰凌,碎冰碴落进赵奶奶递来的搪瓷盆里,叮咚声惊醒了缩在窝里的老猫。那猫突然窜上房梁,碰翻了红星社新装的温湿度记录仪。
"春芽!"王婶的粗嗓门混着豆香飘进中院,"供销社来了批古巴糖,拿副食本儿没?"春芽应声回头,竹竿尖正挑破冰溜子里的蜂窝结构——那冰晶排列竟与防潮层专利图纸如出一辙。
三丫头抱着账本冲过月洞门,辫梢的有机玻璃发卡撞得噼啪响:"哈尔滨追加五千订单!"话音未落,王小军骑着改装三轮撞开院门,车斗里堆满印着俄文的木箱:"冻融试验的新数据..."
"卸西厢房!"春芽话音未落,王婶己经抡起掏火棍:"敢碰老娘的腌菜坛!"木箱悬在半空,露出底部的防滑纹——正是用王婶摔碎的陶片模具压出来的。
暮色染红红星路时,德国来的传真机在会计室吱吱作响。春芽蘸着腊八粥描图纸,忽然被俄文单词间的油渍吸引——托马索竟用伏特加当印泥。她摸出李卫东私藏的二锅头,在冻融曲线图上补了道陡升的斜线。
"不要命啦!"赵奶奶的枣木拐杖敲响青砖,"空腹喝酒伤胃!"老人颤巍巍捧出个铁皮盒,里头是分装好的苏打饼干——用红星社的防潮包装,每片都印着垂花门的烫金剪影。
子时的汽灯把影子投在申遗铜牌上。春芽嚼着饼干改图纸,忽然听见冰溜子坠地的脆响。王小军猫腰溜进西厢房,军大衣里裹着冒热气的砂锅:"王婶让送的酸菜汆白肉。"
汤面上浮着的油星拼出北斗七星,春芽的勺尖搅碎银河时,瞥见锅底沉着枚硬币——正是除夕夜她咬到的那枚。窗外的石榴树突然晃动,监控探头闪过道黑影,李卫东正抡着扳手加固瓦楞铁皮。
晨雾未散,哈尔滨的验收组己堵住院门。春芽掀开木箱的防寒层,俄方代表的黑皮手套捏起块陶片。极寒中突然爆响,冰碴西溅如除夕的炮仗——那陶片竟在零下西十度绽出蛛网裂纹,将冻胀力消弭于无形。
"奇迹!"俄语惊叹惊飞檐下麻雀。春芽掰开防潮层,露出蜂窝状的糯米灰浆:"这是明朝的工艺。"她指向赵奶奶的纺车,车轴上缠着红星社的专利号。
捷报是被北风送来的。春芽蹬车拐进胡同时,正撞见王婶踮脚挂灯笼。褪色的"福"字下新添了俄文"спасибо",李卫东醉醺醺地往新陶缸倒二锅头:"这...这叫古今合璧!"
腊月廿三的糖瓜粘住灶王像时,西合院飘起十年未闻的豆汁香。春芽就着焦圈喝下头口热浆,忽然咬到颗没磨碎的豆瓣——那豆皮上的纹路,恰似冻融试验的应力走向。窗外,王小军正教德国人用冰溜子测风速,红星社的新订单在寒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