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瓷涣散的瞳孔里映出个破碎的影子——那人左腕缠着褪色的青瓷纹丝帕,帕角还绣着三年前她赌气剪断的半朵金莲。
怀瑾的皮鞋碾碎满地赝品银元,昨夜的决裂时的血气突然翻涌上来。
沈青瓷想笑,嘴角却涌出带着铜锈味的血沫。
"我要你每次呼吸都疼。"她最终咽下血沫,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身体却不由自主贴向他心口。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划过怀瑾的西装扣。
数据传输完成的蓝光在视网膜炸开时,怀瑾的手掌垫住她后脑。
沈青瓷听见汝窑茶洗碎裂的脆响从记忆深处传来,那年他隔着博物馆玻璃柜,用口型说"别怕"时,喉结也是这样上下滚动。
"骗子..."她最后的呢喃化在怀瑾领口的龙井茶香里,传感器残留的温度正顺着他的心跳频率,烙进国家文物局突然恢复正常的监控屏幕。
监控屏的雪花骤然消退,被沈清瓷唤作老狐狸的苍老男人颤抖的指尖悬在"数据核验通过"的绿色弹窗上方。
三百公里外爆炸现场的实时画面刺入瞳孔——沈青瓷染血的旗袍下摆正被青花瓷片绞成碎帛,但那双沾满铜绿的手仍死死扣在青铜鼎耳上,像极了她父亲二十年前在盗墓贼枪口下护住战国帛书时的姿势。
"血压归零。"AI提示音惊醒了凝固的时间,老狐狸的鳄鱼皮鞋碾碎了满地烟头。
青瓦檐角坠下的雨珠在棺椁上摔成碎玉。
顾怀瑾西装前襟别着的白菊沾了雨,花瓣蜷缩成苍白的指节。
他俯身擦拭青铜鼎耳时,领口的龙井茶香被血腥味绞散,白玉扳指磕在棺木上的闷响惊起檐下避雨的蓝鹊。
"沈小姐嘱咐的。"管事捧着汝窑茶洗的残片低头。
瓷片青釉在雨幕里泛着冷光,顾怀瑾用舌尖抵住上颚才咽下那声呜咽。
他想起最后那捧龙井茶香里,青瓷旗袍沾着血贴在他颈动脉时的温度,此刻却化作碑前被雨水泡发的黄纸。
伞骨突然折断。
油纸伞旋着坠入泥泞时,顾怀瑾喉结在雨丝里划出锋利的弧线。
他垂目望着棺中那双缠着纱布的手——铜绿己经渗进指甲缝,像是从战国帛书里长出的青苔,而昨日这双手还攥着他西装第二颗纽扣,把炽热温度烙进他肋骨。
雨忽然滂沱。
顾怀瑾颤抖的指尖悬在棺椁上方三寸,西装袖口滑落的雨珠连成银链。
十年前隔着博物馆玻璃的"别怕"化作喉间腥甜,他最终只是将青花瓷片放进她交叠的掌心,像把打碎的月光还给深潭。
送葬队伍的红漆食盒里,龙井新芽在暴雨中舒展成碧绿的涟漪。
顾怀瑾转身时,西装后摆扫落供案前的白瓷酒盏,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她染血的旗袍下摆。
三百里外爆炸的烈焰在他瞳孔复燃,而此刻江南的雨正将青瓷碎片冲成雪色齑粉。
顾怀瑾白玉扳指突然裂开细纹,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铜鼎耳饕餮纹的獠牙上,像那年隔着硝烟初见时,少女指尖落在他掌心的朱砂痣。
怀瑾突然对着虚空伸手,雨滴穿过他指缝砸在沈青瓷生前的朱砂痣位置。
她怔怔看着这个美的惊心动魄的画面,魂体竟尝到龙井茶的涩——真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最后她爱意的眼神,是她用尽毕生演技的杰作。
雨丝穿过沈青瓷半透明的手指,在青铜鼎耳凝成铜绿的泪。
她飘在怀瑾肩头冷笑,旗袍下摆的碎帛缠着雨珠,像浸了血的珍珠帘。
"演得真好。"
她指尖虚虚划过怀瑾滚动的喉结。
那日传感器压着他心跳时,她故意让染血的指尖划过他第三颗纽扣——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怀瑾的白玉扳指又裂开一道血痕。
沈青瓷俯身凑近他颤抖的睫毛,灵魂状态的唇几乎贴上他耳垂:"顾先生现在知道痛了?当年这双漂亮眼睛可没红呢。"
青花瓷片在他掌心割出血线,混着雨滴进棺木。
沈青瓷突然想起死前攥住他衣领时,传感器分明测到他心跳平稳——此刻却震得她残魂发颤。
"鳄鱼的眼泪。"她蜷在湿漉漉的碑顶,看那人用染血的手擦拭她遗照。
顾怀瑾在廊下煮茶。
沈青瓷飘在紫檀木博古架旁,看着他苍白的手指拈起青瓷茶匙。
雨珠顺着垂花门滴落,在他墨色袖口洇开暗纹——和五年前初见那日同样的云雷纹,连袖扣都是她亲手缝的那颗南洋珍珠。
"三少爷,张老板的电话。"管家捧着鎏金电话过来。
他颔首时喉结轻滚,沈青瓷记得传感器曾在那里测到过36.5℃的体温。
此刻他声线依然清润:"劳烦转告,明日的货照常出。"
白玉扳指擦过话筒,裂纹里的血珠渗进螺纹。
沈青瓷的魂体撞碎雨幕,旗袍开衩处涌出半透明的血雾。
她盯着他整理袖扣的指尖——那日就是这只手,最终把她的尸体刨了出来。
暮色漫过回廊时,顾怀瑾又在擦拭她的遗照。
沈青瓷蜷在黄花梨圈椅里冷笑。
月光爬上他腕间菩提珠,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突然绷断,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
他俯身去捡,后颈被月光照得惨白,西装后摆沾了香炉灰。
"差不多就够了。"她飘到他背后,半透明的手指穿过他脊背,"没人在乎你爱不爱我——"
话音戛然而止。
顾怀瑾攥着碎玉扳指的手正在发抖。
血珠顺着饕餮纹滴在遗照玻璃上,将她的朱砂痣染成胭脂色。
他忽然用染血的袖口去擦,珍珠袖扣刮出刺耳的声响。
子夜雨声中,沈青瓷看见他泡了第三盏龙井。
碧色茶汤漫过冰裂纹杯壁,在红木茶海积成小小水洼——就像那天她的血在他蓝缎马褂下摆晕开的形状。
"凉了。"她对着蒸腾的热气吹了口气,魂体穿过他发梢时带起一缕沉香。
顾怀瑾忽然抬手按了按心口,西装前襟的怀表链硌在传感器留下的疤痕上。
五更梆子响过七下,他仍端坐在酸枝木书案前批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