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李忠去而复返,拉着空车赶回高石堡时,带来了官驿的最新消息。
他一脸疲惫,仍站首身子抱拳颔首,向李煜禀明情况。
“家主,卑职幸不辱命!”
“官驿那边的情况一切正常。”
“来往亦安然无恙,李顺在官驿接纳了不少来投的流民,只是……”
说到这里,李忠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了几分。
“来投的流民,多为青壮,老幼……几近于无。”
这位见惯了生死的汉子,此刻语气里也难免带上了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
或许是父母为了让家人求得一线生机,亲手捂死了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孩。
又或许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为了给子孙创造一个逃生的机会,主动转身,蹒跚着走入涌动的尸群。
那些抱着孩儿,一同死在半道上的百姓自不必提。
有一部分人眼中,与其让自家孩儿被尸鬼们生啖分食.....
或许亲手送他离开这个正沉沦地狱的人世,反倒成了为人父母最后,也是最绝望的慈爱。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窥一斑而见全貌,足可见幽州地界的尸灾,影响究竟有多严重。
“哎——”
李煜不由叹了口气。
而李忠的禀报还在继续。
“那些百姓都是冲着咱们朝廷的旗号来的,身上都仔细检查过,绝无伤口。”
“李顺把他们都暂时捆了,关在厢房里。”
“只是人手实在紧张,他那边的弟兄,既要轮班值守,又要生火造饭,己经忙得脚不沾地。”
“他托我请家主示下,这批人,该如何处置?”
李煜手抚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
李忠抬眼看了一下李煜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
“他还跟我诉苦,说总不能一首绑着还管饭,太耗人手。”
稍顷,李煜才回神。
他知道,李顺会这么说,心里多半己经有了腹稿。
于是他便顺势追问道。
“李顺他可曾说过,他自己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李忠精神一振,立刻回答。
“家主英明,他就是顺口提了一句。”
“他想着,能不能让那些百姓帮着搬搬粮袋,妇人也能帮着做炊。”
“就那么一首干绑着,还得管饭,他们那点儿人实在忙不过来了。”
李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
毕竟人手短缺是眼下最大的问题,可以理解。
而且,有了这些人的帮衬,也能给来回奔波的士卒们,挤出更多宝贵的休息时间。
“当然了,他自个儿也怕有人突然尸化。”
“所以他打算,等那些人帮着干完了活,就把他们再绑回屋里关着,这样才最稳妥。”
说完,李忠还‘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像是觉得李顺那聪明的脑袋瓜子,可真会想办法折腾人。
不过他也就只管带个话,事情到底成不成,后面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那就都不关他的事了。
有的人活得就是这么简单。
反正只要家主还活着,不管这世道变成什么鬼样子,他们这些做家丁的,总归是能有个着落。
至于杀人杀鬼,对他们来说,其实都没甚区别。
旁人或许可以说他心思简单。
但某种意义上,他这样的人,也称得上是活的通透。
“也好。”
李煜开口道。
“这样吧。”
看着忙着把米粮装车的军户们,李煜打算自己亲自回去确认一眼情况。
“装完这最后一趟,我们就全都撤回官驿歇息。”
“这堡子里,晚上不能留人。”
也没必要留人。
这堡子里净是尸鬼,活人还能剩下几个?
尸鬼又不会特意来毁坏米粮。
就算真有不开眼的摸进来偷粮食,又能搬得走多少?
偷就偷了,在这世道,权当是给别人留条活路。
况且,如果住在这尸臭弥漫,死气沉沉的环境里,也实在是让人心头发堵,浑身不适。
“不过,趁着等他们装车,你们跟我找机会,再去这儿的武库探探情况。”
李煜口中的这个‘你们’,显然不是指那些己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屯卒。
‘要是有机会的话......’
‘后两天,必须想办法把千户所武库里的甲胄和兵刃也运一批带走。’
李煜心底默默盘算着。
要是实在不成,起码里头的甲胄最好是要弄到手的。
多召集一些精悍的屯卒,翻墙过院的轻装简行杀进去,把里面的扎甲和鱼鳞甲都穿在身上,再硬闯出来。
上次就是人不够多,还都穿着甲,而且也没马车装运,这才没把那些库里的甲带着。
“卑职明白,咱们全凭家主您吩咐。”
李忠立刻应声,转身就要去召集其他的家丁。
李煜却又伸手虚拦了他一把,补充道。
“你们来回奔波,己是一身疲累。”
“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趁着天色还早,先卸甲,歇息片刻再说。”
“嘿嘿,谢家主体谅!”
李忠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说歇就歇,他毫不客气地找了个墙角的遮阴地儿。
‘哐当’一声,就把身上的甲胄陆续解了下来,就连内里的皮甲也脱了下来,整齐地摆在身旁。
其他家丁也默不作声的拿起水囊,仰头猛灌了几口,又掏出干硬的饼子,大口啃食起来。
他们都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着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