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与族叔李铭的会面,李煜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外。
寒风微凉,吹散了屋内的草药味,也吹散了他心头因一时冲动而涌起的燥热。
将要离开府邸的那一刻,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不对……”
李煜缓缓回头,重新望向身后那座族叔养病的宅院。
即使隔着窗格,他恍惚仿佛能看到族叔算计得逞后,那心中放下担子的轻快。
他终于,给困在不知何处的舒儿,争取来了足够有力的援军。
也是族叔李铭在这种情况下,当下能给他的爱女,迅速找到的最强有力的外援。
一个刚刚承袭百户官位,年轻气盛,却又有足够家丁班底的族侄。
突然,李煜嗤笑了一声,“老狐狸!”
他不得不承认,族叔这一套蓄谋己久的组合拳,打得又快又狠,打的自己确实是手足无措。
无论是言语间的试探、激将,还是那份沉甸甸的亏欠感,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将心比心,两家人实在太了解对方了。
恐怕从族叔病倒榻上,眼睁睁看着爱女身陷险境却无能为力的那天起,这只老狐狸就己经在脑中,就己经在脑海中,将所有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反复算计了一遍。
李煜的到来,自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之一。
“在铭叔眼中,我恐怕还是那个只识几个大字,能被三言两语激得头脑发热的毛头小子吧。”
像是他这样的年轻武官,就是个缺乏阅历,更没有足够心机城府的年轻人。
这样的人,最容易冲动,意气用事。
激将法,简单又好用。
可是。
他算漏了一点。
李煜觉醒胎中之秘的秘密,旁人都无从得知。
自他记忆中的宿慧里,虽然称不上是博览群书,知识渊博,但他也不是没看过书籍或影视的文盲。
三国权谋,三十六计……
这些蕴含着大量军谋智慧的宝贵知识,统统被如今的李煜逐渐消化着。
亏欠感作祟的冲动逐渐褪去,恢复冷静思绪的李煜,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来。
“我这是……上套了啊。”
此情此景,细细思量,从头到尾,自己恐怕都是被这位老奸巨猾的族叔牵着鼻子走了。
但,阴谋之后,还有阳谋。
这位卧榻不起的族叔未尝没有思虑过,如果李煜万一真的碰巧看透了他的鼓动,继而后悔的情况。
所以,他又毫不犹豫地押上了自己所有的筹码......
沙岭堡的一切。
只要李煜冒险救一人,那么更多的人口和地盘,就统统都能轻易得到。
还真是有够赤诚刁钻的利诱。
就算自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面对这倾其所有的筹码,又有几人能真的无动于衷,掉头就走?
李煜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感慨,“呵,这人呐......还真就是‘人无信不立’!”
“铭叔呐,这次是小侄入了您的局。”
“可我认了......”
谁让我,根本无法拒绝呢?
情感上的亏欠是其一。
利益上的诱惑是其二。
这双重枷锁,才是族叔为他爱女的安危,系上的最终保险。
李煜当然可以反悔。
可是他确信,这位族叔本就还有别的后手打算。
坐以待毙,实在不像族叔以往老辣的作风。
就像是最初,如果没能顺利说动李煜,恐怕这位族叔,还会把后面的筹码也换上一换。
比如,以沙岭堡相抵押,与他借兵......
这些都犹未可知。
承诺己经许下,族叔的赌注也己全部押上,连带他自己也割舍不下心中那种复杂难言的亏欠感。
族叔选中自己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选中了他?
只不过……
他原本是将族叔视作可以互为援助的盟友。
而族叔,却用一场押上全族的豪赌,只为将女儿一人的命数,从深渊中拉回正轨。
这心性拿捏,这舐犊情深,当真可敬,可畏!
思虑至此,李煜再无犹豫,他猛地转身,面向那扇半掩的窗户,隔着十数步的距离,郑重地一抱拳,“铭叔!小侄明日再来登门!”
对他们的约定而言,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煜这是要快马回返,明日便带着约定好的一什屯卒和其余家丁,来履行承诺。
说完,李煜再不回头,转身大步离去。
那扇正对李铭卧榻病床的窗框仍无动静。
首到李煜的身影被门房的亲卫恭送着消失在廊角,那扇正对着李铭病榻的窗户,才“吱呀”一声,被侍女从里面缓缓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
局,己成。
......
到沙岭堡不过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又踏上回程。
为了照顾马力,这支马队走的比来时更缓了。
随行的李义很是不解,“家主,我们明日还要来?”
“是您今日没能和李铭大人谈妥吗?”
倒不是他对这样来回奔波有所怨言,单单就只是不解家主此行的无功而返。
用粮食借人,这在那晚的议事中本就不是秘密。
他们这些忠心的家丁,大多有所了解。
李煜一边握紧缰绳,一边简短解释道,“计划有变。”
“李义,一人换一堡,你换不换?”
闻言,李义一个劲儿的摇头,“家主,您说笑了!”
“一座屯堡?怎么着也有几百口人,更别提堡里能披甲上阵的丁壮了!“
“拿这么老些换一个人?别说一个,就是拿十个百个脑袋来换,除非是家主您,要不打死我也不换!”
“谁能做这种亏本买卖?!”
看吧,这是哪怕一根筋的武夫都能迅速得出的结论。
李煜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说法,嘴上却说,“你说得对,可架不住......这世道居然还真有人愿意!”
言罢,他便不再解释。
随行的家丁们听到似懂非懂,却也听着似乎不是桩坏事,便只一心戒备赶路。
不多时,他们就专注在互相较量击杀尸鬼时,分出高低的马上功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