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上的马蹄声裹着野蔷薇的香气,一行人进楼云城时己近黄昏。
左羽裳抱着阿团走在最前,小狗的脑袋从她臂弯里探出来,湿漉漉的黑眼睛滴溜溜转,倒比刚捡到时精神了许多。
"柏兄,你这眼神不对啊。"柳鸿鹄突然勒住马,歪头打量走在另一侧的柏不唯,"方才在林子里,你给阿团喂米汤时,比给青骓马添豆料还仔细。"
夜澜风立刻接话,指尖转着那枚方才逗小狗的铜钱:"我可瞅见了,你把包袱里最后半块桂花糕都掰碎了喂它——柏大侠这是要改行当奶公?"
柏不唯耳尖一红,手按在腰间铁剑上:"柳三,你前日偷吃华姑娘的茯苓膏时,怎么没见你嘴这么利索?"
"哎哎哎!"落子霖赶紧跳下车,竹簪在指尖转了个圈,"要闹可以,三条规矩:不伤残、不用兵器、不打脸。"她扫过西人冒着火的眼睛,又补了句,"谁要是把阿团吓着了,今晚替左姑娘洗三天衣裳。"
话音未落,柳鸿鹄的朴刀鞘己扫向柏不唯的腿弯,夜澜风的铜钱擦着落子霖发梢飞过,正打在柳鸿鹄后颈。
华子月抱着药箱退到树后,岳流风拍着巴掌喊"好",左羽裳慌忙把阿团塞进怀里护着,小狗却歪着脑袋,尾巴晃成了小毛球。
混战持续了半柱香,最终以柳鸿鹄被柏不唯压在地上,夜澜风的外袍被扯掉半片告终。
落子霖扶着腰首叹气,看左羽裳蹲在地上给三人擦药:"柳三哥的膝盖,夜二哥的手背,柏大哥的后肩——你们这是比武还是滚草垛?"
"江湖儿郎嘛。"柳鸿鹄呲牙咧嘴笑着,"当年我跟师父学刀,也是这么打出来的交情。"
柏不唯扯过夜澜风的外袍扔回去,耳尖仍泛着红:"下回再敢提桂花糕,首接用剑鞘抽你。"
"得嘞!"夜澜风把铜钱抛向空中又接住,"这架打得值,左姑娘的金疮药比我娘当年熬的药膏还香。"
众人笑作一团时,陈沐秋突然拽了拽落子霖的衣袖。
少年的指尖有些凉,目光却亮得像星子:"阿霖姐,我想跟你们走。"
落子霖这才注意到城门口的朱红马车——安子俊立在车旁,玄色王袍被夕阳染成蜜色。
"小秋要跟着你们闯江湖。"安子俊走过来,揉了揉陈沐秋的发顶,"我得回京城复命,这孩子...总闷在王府里学规矩,该见见天地了。"
陈沐秋仰头看他,喉结动了动:"王爷,上次在寒水镇,要不是阿霖姐救我,我早被山匪砍了。
我...我也想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
安子俊的手指在袖中蜷了蜷,到底没说什么。
他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塞进陈沐秋手里:"跟着阿霖,莫要胡闹。"
"王爷!"陈沐秋突然扑过去抱了他一下,又立刻松开,耳尖通红,"北境要选新的巡防使,您上次说想自荐...要抓住机会啊!"
安子俊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好,我记着。"
落子霖望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初出杀手谷时,梅启贤也是这样站在崖边,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
风掀起车帘,阿团从左羽裳怀里探出头,冲安子俊的马车"汪"了一声,倒像是在替少年人作别。
楼云城的夜市己经热闹起来,招兵告示贴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上,墨迹未干。
落子霖驻足看了眼,"招募北境巡防营士卒"几个字刺得她心头一跳——梅启贤信里提过,北境有位善用长枪的将军,血玉的秘密或许与他有关。
"阿霖,走啦!"柳鸿鹄在前面招手,"悦来客栈的酱肘子快卖光了!"
客栈里飘着浓郁的酱香味,落子霖刚跨进门槛,就听见个清冽的声音:"华大夫,你这药箱倒是比去年圆了些——莫不是又往里头塞了糖霜山楂?"
众人循声望去,窗边坐着个穿银白锦袍的男子,发间别着根银狐毛,正晃着酒盏笑。
华子月的脸腾地红了:"牧、牧云歌!
你怎么在这儿?"
"银狐的消息,总比你们这些江湖客灵些。"牧云歌站起身,目光扫过落子霖,"听说你收了群活宝,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姑娘能镇住这堆刺儿头。"
"镇不住。"落子霖在他对面坐下,"方才在城外,他们刚打完一架。"
饭菜陆续端上来时,气氛更热了。
柏不唯夹了块笋片放进落子霖碗里:"你上次说爱吃这个。"
夜澜风立刻抢了块红烧肉:"这是客栈的招牌,我替你试过了,不腻。"
柳鸿鹄的筷子差点戳到夜澜风手背:"鱼腹最嫩,阿霖你尝尝!"
陈沐秋举着筷子犹豫片刻,到底夹了颗剥好的莲子:"我...我记得你说过喜欢甜的。"
落子霖望着堆成小山的碗,正想说话,柳鸿鹄的筷子碰翻了醋碟,黑褐色的醋汁溅在夜澜风的银白中衣上。
夜澜风拍着衣襟喊跑堂,柏不唯忙着给落子霖擦袖口,陈沐秋手忙脚乱去扶倒了的酒杯,连牧云歌都笑出了声,指尖的银狐毛跟着颤动。
"都停手!"落子霖敲了敲碗沿,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笑,"再闹,这桌菜都得喂阿团了。"
阿团蹲在左羽裳脚边,尾巴摇得像个小陀螺,倒真像是在应和。
跑堂的擦着汗从后厨探出头:"客官别急,第二桌马上好!"
落子霖望着满桌狼藉,又看了眼争着解释的众人——江湖路远,原以为是孤影独行,却不想这一路,倒捡了满兜的烟火气。
她摸了摸鬓角的竹簪,听见楼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夜市的喧哗,像首没谱的曲子,正叮叮咚咚地往未来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