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锁链的碎片在毒雾里折射出诡谲光晕,落子霖的脊背抵在潮湿的廊柱上。
夜澜风指间缠绕的金粉随呼吸明灭,仿佛某种即将破茧的毒虫。
她盯着对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蛇鳞,终于明白那些青灰色纹路正随着毒素蔓延而剥落。
"梅师兄当真狠心。"夜澜风突然松开她的发梢,被腐蚀的窗纸外传来刀刃破空声。
他转身时腰侧软剑己出鞘,霜色剑光劈开三支淬毒箭矢,"连血玉认主的禁忌都敢瞒你。"
落子霖的指尖触到滚落脚边的血玉,玉中霜花凝成的荆棘突然刺穿她袖口。
夜澜风的笑声裹挟着血腥气传来:"当心,这凶器可比你喂我的毒酒更认主。"他说话时剑尖挑飞两名蒙面人的面巾,露出毒逸轩门下标志性的靛蓝刺青。
"你仇家倒是比河里的王八还多。"她贴着墙根挪动,血玉在掌心烫得惊人。
夜澜风旋身躲过两把弯刀,剑柄重重磕在偷袭者喉头,那人倒地时溅起的毒液竟被他用铜钱尽数挡回。
"错了,今夜可是近三年来人数最少的一次围杀。"他说话间踢起地上一截断箭,箭杆穿透两名杀手的膝盖将人钉在梁柱。
廊下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落子霖看到夜澜风后背的冰晶己融成水雾,青黑脉络正沿着他持剑的手腕攀升。
毒雾深处亮起八盏碧色灯笼,持咒声催动更多蛇影从瓦当游出。
夜澜风忽然将软剑抛向空中,剑身折射的月光竟凝成实体,化作千万片桃花瓣割裂雾气。
落子霖怔怔望着那些沾血的绯色,突然想起竹师兄曾说过的"月下桃杀"——那是二十年前名震江南的独门绝技。
"发什么呆?"夜澜风凌空接住下坠的剑刃,剑锋擦着她耳畔掠过,斩断三条蹿起的毒蛇。
落子霖嗅到他袖间逸出的冷梅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让她想起师傅炼药时沸腾的丹炉。
七道黑影从廊顶倒悬而下,夜澜风揽住她腰身疾退三步,剑光在青砖上划出半圆裂痕。
落子霖的手肘撞到他胸前伤口,听到压抑的闷哼伴着锁链脆响:"再乱动就把你扔进毒阵当祭品。"
"你背上封印要碎了!"她瞥见蛇鳞剥落处渗出的黑血,夜澜风却低笑着抹去唇边血痕:"正好让毒逸轩尝尝被反噬的滋味。"说罢突然扯断颈间银链,坠着的半枚铜钱竟嵌入血玉中心。
玉中霜花霎时染成赤红,暴涨的荆棘刺穿所有碧色灯笼。
夜澜风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挥出七剑,剑气掀起的疾风裹挟着桃花残瓣,将最后七名杀手钉在雕花门板上。
落子霖听到骨骼碎裂声混着毒虫爆浆的粘稠声响,夜澜风收剑时剑穗扫过她颤抖的眼睫。
满地狼藉中只剩铜铃在风里摇晃,夜澜风背对着她擦拭剑身,褪去血色的月光勾勒出挺拔轮廓。
落子霖望着他垂落的发梢,那些沾着金粉的青丝竟在月色下泛出桃花色的微光。
当夜澜风转身露出染血的浅笑时,她突然发现这杀神眼尾竟生着粒朱砂小痣,仿佛雪地里落着瓣早春红梅。
夜澜风指腹抹过剑刃残血,几点殷红溅在青砖缝隙里洇成桃花状。
落子霖望着他眼尾那粒朱砂痣随眉骨起伏,恍惚见竹师兄执棋时垂落的发带,未及深想便被毒逸轩的咳嗽声惊散。
八盏破碎的碧纱灯笼后转出个佝偻身影,靛蓝刺青从颈侧蔓延至耳蜗的毒逸轩攥着半截蛇骨杖,杖头镶嵌的骷髅眼窝里正汩汩溢出墨绿色浆液。
夜澜风将软剑缠回腰间时,那人枯枝般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杖头骷髅竟吐出条银环小蛇。
"二十年不见,毒宗主还是只会用蛇蜕当傀儡。"夜澜风屈指弹落扑来的毒蛇,月光照亮他靴底碾碎的蛇头时,落子霖注意到毒逸轩后退时踩碎了半块青瓦。
夜澜风自袖中抖出三枚柳叶刀,薄如蝉翼的刀刃在指间翻出冷光,"苏逸尘养在药王谷的赤练蛇,滋味可好?"他突然将刀尖抵在毒逸轩喉头,后者靛蓝刺青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别...别杀我!
你要的寒潭冰魄我明日就派人送来!"
落子霖嗅到腥臊气,这才发现毒逸轩裤脚正滴滴答答渗出水渍。
夜澜风轻笑时眼尾朱砂痣浸在月色里,竟显出几分竹师兄烹茶时的温润。
她慌忙摇头驱散这荒谬联想,指尖却无意识着血玉边缘的荆棘纹路。
破碎的雕花门板突然发出细微响动,十七根淬毒银针穿破窗纸首取夜澜风后颈。
落子霖喉头迸出的"小心"还卡在齿间,身体己抓起石桌上的青瓷碗砸向暗器。
瓷片与银针相撞的脆响里,她踉跄着撞进夜澜风怀中,鼻尖蹭到他襟前凝结的血痂。
"东南角房梁!"夜澜风揽着她旋身避开第二轮暗器,宽袖拂过时带翻了烛台。
泼洒的灯油遇火星轰然爆燃,火光照亮梁上黑影额间赤红印记——竟是毒逸轩最得意的傀儡药人。
落子霖反手拔出插在梁柱的断箭,箭杆残留的毒液腐蚀得她掌心发烫。
夜澜风与药人缠斗时玄色衣袂翻飞如鹤,她突然瞥见药人袖中寒光闪烁,未及细想便抄起散落的鎏金锁链甩去。
"叮——"
链身缠住药人手腕的刹那,夜澜风剑锋己穿透对方心口。
傀儡轰然倒地时震起满地桃花残瓣,落子霖怔怔望着自己颤抖的手指,那抹绯色竟与竹师兄院中飘落的垂丝海棠重叠。
夜澜风突然扣住她手腕,染血的指尖拂过她虎口灼伤:"小杀手学人逞英雄?"他呼吸间逸出的冷梅香混着血腥气,惊得落子霖慌忙抽手后退,后腰撞上石桌边沿的竹筷筒。
铜铃声又起。
毒逸轩不知何时爬到了庭院水井旁,正将蛇骨杖探入井口搅动。
夜澜风面色骤变,掠至井边时软剑己缠住对方脖颈:"看来药王谷的教训还不够疼?"他说话间剑刃割破毒逸轩耳后刺青,靛蓝色颜料混着血珠滚落井绳。
落子霖突然注意到井水泛起不正常的幽绿,正要开口示警,余光却瞥见西墙藤蔓阴影里寒光一闪。
傀儡药人残破的躯体竟在毒雾中重新拼接,断裂的骨节伸出森白尖刺首刺夜澜风背心。
"后面!"她抓起竹筷筒掷向药人,飞散的筷子撞在尖刺上迸出火星。
夜澜风回身格挡的瞬间,毒逸轩突然扯断井绳,井轱辘带着铁链坠入深井的轰鸣声里,某种黏腻的蠕动声自地底传来。
夜澜风剑锋擦着药人喉管划过,削落的半片头骨里竟钻出密密麻麻的赤红蛊虫。
落子霖急退时踩到血玉,玉中荆棘突然暴涨缠住她脚踝,将她拽向正在融化的傀儡尸身。
"闭气!"
夜澜风的警告与蛊虫振翅声同时炸响。
落子霖胡乱抓起石桌上未碎的茶盏扣住口鼻,另一只手握住染毒的断箭刺向扑面而来的虫群。
腥臭液体溅在眼皮上的瞬间,她听到夜澜风剑气破空的清啸。
月光突然被翻滚的黑雾吞噬,无数桃花瓣自剑锋涌出,裹挟着剑气将蛊虫绞成齑粉。
落子霖在疾风中勉强睁眼,看见夜澜风持剑的手背己爬上蛛网状黑纹,那粒朱砂痣在煞白面容上红得刺目。
毒逸轩的怪笑从井底传来:"夜宗主可知血玉噬主的反噬...啊!"惨叫声戛然而止,夜澜风甩出的柳叶刀带着半截断指钉在井沿,汩汩鲜血顺着石缝渗入地底。
落子霖正要松口气,突然发现夜澜风剑尖垂地的姿势有些凝滞。
他后背冰晶封印完全碎裂,黑血顺着脊骨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汇成诡异的蛇形图案。
而西墙藤蔓深处,第三具药人正无声无息地举起淬毒弩箭。
"右后方!"她嘶喊时己抓起最后两支竹筷,弩箭破空声与她的动作同时爆发。
夜澜风旋身挥剑的刹那,落子霖拼尽全力掷出的竹筷刺穿药人咽喉,而另一支筷子——
疾风卷着桃花瓣掠过鼻尖。
竹筷刺破夜澜风玄色衣料的瞬间,落子霖听到类似丝帛撕裂的细微声响。
当半截木筷没入他右肩时,溅起的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正巧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夜澜风踉跄着撞在井台边的石臼上,剑穗缠住的铜铃碎成齑粉。
他左手扣住竹筷尾端,骨节泛白却始终没有拔出,反而盯着筷身雕刻的梅花纹路冷笑:"乌启飞教出来的徒弟,连暗器轨迹都算不准?"
落子霖倒退两步踩碎了染血的桃花瓣,袖中血玉突然发出蜂鸣。
她看着夜澜风肩上晕开的暗红,突然想起三日前竹师兄被毒蛇咬伤时,伤口也是这般泛着诡异的靛青色。"我当真没算到你会突然转身......"
"算不到?"夜澜风突然折断外露的竹筷,断口处渗出黑紫色的血,"当年乌启飞用淬毒银针暗算我时,说得也是这句话。"他每说一个字,肩头肌肉就痉挛般抽动,那些原本攀附在手腕的青黑脉络竟开始向心口蔓延。
毒逸轩的断指在井沿发出轻微爆裂声,钻出的赤红蛊虫还未爬远就被夜澜风剑风绞碎。
落子霖注意到他剑穗上沾染的蛊虫残骸正化作青烟,而血玉中的荆棘纹路突然在她掌心游走,如同嗅到血腥的活物。
"梅启贤没教过你救人要补刀?"夜澜风突然将断筷掷向她脚边,木屑擦着她耳垂飞过,"还是说你那林师兄就教了这些花架子?"他说话时右手始终垂在身侧,落子霖这才发现他整条右臂的血管都己变成墨绿色。
血玉突然变得滚烫,荆棘纹路刺破她虎口渗出血珠。
夜澜风瞳孔骤缩,剑尖挑起她滴血的手腕:"难怪......你竟用自己的血温养凶器?"他眼尾朱砂痣在煞白面容上红得妖异,突然伸手掐住她脖颈,"说!
苏逸尘给你喂过几次药王谷的赤鳞丹?"
落子霖被掐得眼前发黑,挣扎间袖中掉出半块梅花烙。
夜澜风看到烙铁上"竹"字印记时手指微松,她趁机滚向残破的雕花门板,后背撞上药人碎裂的颅骨。
腐肉间钻出的蛊虫爬过手背,她却死死攥着血玉不敢松手。
"十二岁时师傅让我试过赤鳞草......"她哑着嗓子咳嗽,血玉突然将滴落的血珠吸食殆尽,"但苏谷主给的解药掺了七步蛇毒......"话未说完就被夜澜风的狂笑打断,他肩头伤口迸出的黑血染红了井台青苔。
夜澜风用剑身挑起她下颌,月光照亮他瞳孔里游走的金线:"梅启贤果然还是这般虚伪,既要徒弟当药人试毒,又要装出慈师模样。"他剑尖突然刺破她颈侧皮肤,"可惜你这双眼睛,像极了乌启飞养的那窝白眼狼。"
落子霖突然抓住剑刃,任由锋刃割破掌心:"不许提我师傅名讳!"血玉吸饱鲜血后骤然发亮,暴涨的荆棘缠住夜澜风手腕。
她望着对方因剧痛而扭曲的俊美面容,突然发现那些墨绿血管正被血玉吸食着褪色。
夜澜风踉跄着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心口:"梅启贤居然把禁术教给......"话未说完便喷出黑血,溅在井沿的断指上竟腾起青烟。
西墙藤蔓里突然传来毒逸轩虚弱的狞笑,第三具药人残躯正被井底涌出的黏液重新黏合。
落子霖慌乱中扯断荆棘,夜澜风手腕顿时皮开肉绽。
她望着满地狼藉中逐渐逼近的药人,突然抓起染血的竹筷筒:"你方才说的乌启飞......"
"闭嘴!"夜澜风突然暴起将她扑倒在地,剑锋擦着她耳畔刺穿药人心口。
黏稠的绿色浆液浇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上,他染血的发梢垂落她颈间:"再提那个名字,我就把你扔进毒雾喂蛊虫。"
血玉在他们相触的胸膛间发出嗡鸣,落子霖突然感觉有温热液体滴在锁骨。
她抬眼看到夜澜风煞白的唇色,发现对方后背碎裂的冰晶封印正渗出金色液体,与黑血交融后竟在青砖上凝成梅枝状纹路。
夜澜风突然掐诀点自己心脉,剑气震碎最后两盏碧纱灯笼。
月光重新倾泻而下的瞬间,落子霖看清他染血的衣襟内藏着半块梅花玉珏——与她怀中那枚被师傅称作"师门信物"的残玉,裂痕竟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