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太子营帐内已经灯火通明。太子坐在案前，眉头紧锁，面前摆着一封战报，正是昨夜截获海寇物资的详细记录。案几上的青铜灯摇曳不定，将太子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恰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这些海寇，当真狡猾。"太子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随之微微晃动，"若不是他们分散逃窜，本该全都擒获才是！"
云沐君和崔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这已经是太子今早第三次提起此事。从昨夜回营到现在，他一直在为让部分海寇逃脱而耿耿于怀。
"殿下，"崔璟上前一步，斟了杯热茶递过去，"这一战已经是大胜了。这么多物资都被我们截获，海寇定然会元气大伤。"
太子接过茶却没喝，只是盯着杯中的茶叶出神："可还是让他们的主力跑了。那艘最大的船，若是能追上......"
"殿下说得是。"云沐君适时接话，"不过您想想，若是我们死咬着那艘大船不放，其他船只反倒能趁机逃得干净。这般算下来，反倒是得不偿失。"
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的意思是，本该让他们跑？"
"末将不敢。"云沐君正色道，"只是末将以为，打仗本就是这样。有时候要像殿下这般勇往直前，有时候却要懂得取舍。"
"取舍？"太子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莽撞？觉得我每次都只知道往前冲？"
帐中顿时安静下来。檀香袅袅升起，混合着晨间的潮气，让这份沉默显得格外凝重。崔璟正要开口，太子却突然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你们不懂！"
"殿下请明示。"云沐君和崔璟同时行礼。
"我自小在军中长大。"太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七岁就跟着父皇南征北战，十岁就能单骑冲阵。你们知道吗？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打仗，就是要勇往直前！"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二人，目光如炬："你们说我莽撞，可若是事事都要瞻前顾后，哪来的胜仗？当年父皇带兵征战时，哪一场不是靠着这股子勇猛之气？"
云沐君想起父亲说过，当年皇上能打下这片江山，确实靠的是一股子拼劲。但那时是乱世，而如今大治之世，却要多些谋略才是。
正想着，就听太子继续道："昨夜那一战，若是我们集中兵力，死死咬住那艘大船，难道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现在好了，被他们分散了注意力，最后只抓到些小鱼小虾！"
"殿下英明。"云沐君不卑不亢地说，"末将也觉得，打仗就该有这么一股子劲头。只是......"
"只是什么？"太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
"只是如今的海寇，已经不是当年那些乌合之众了。"云沐君道，"他们在江南经营多年，水性好，路子熟。若是硬拼，反倒中了他们的下怀。"
太子摇头道："你这是怕了？父皇派你来，不就是让你帮我打仗的吗？怎么，现在反倒劝我瞻前顾后？"
崔璟见状，连忙打圆场："殿下误会了。沐君的意思是，对付海寇要讲究策略。您想想，他们在江南经营多年，必定与当地有勾结。我们若是事事硬来，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哼。"太子重重地坐回椅子上，铜灯的火苗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本王就是看不惯这些弯弯绕绕。打仗嘛，不就是要一往无前？那些算计，都是虚的。"
云沐君看了看崔璟，见他微微摇头，便知道此时不宜多说。于是转而道："殿下说得是。这气势确实重要。不过您看，我们这次虽然让几艘船跑了，但缴获的物资也着实不少。海寇失去了这些补给，必定会更加急切。到时候......"
"到时候他们就会露出破绽！"太子眼前一亮，"你说得对。等他们再想补充物资时，必定会铤而走险。到那时，我们就能一网打尽！"
崔璟暗暗松了口气："殿下明见。末将以为，不如先让兄弟们好好休整。这些日子连番征战，也该让将士们喘口气了。"
"也好。"太子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你们说得对，确实该让弟兄们休息休息。不过......"他的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下次若是再遇到海寇，定要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什么计谋、什么算计，都比不上一身胆气！"
云沐君和崔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但他们也知道，与其劝说太子改变性格，不如顺着他的心意，在关键时刻多提点几句。这位太子虽然性子急躁，但胸怀坦荡，倒也不失为一员猛将。
太子站起身，走到帐外。晨光已经大亮，营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将士们正在清点昨夜缴获的物资，脸上都带着胜利的喜悦。远处传来阵阵潮声，晨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们说，"太子忽然问道，"父皇为何要派你们来协助我？"
云沐君一愣："这......"
"我知道。"太子苦笑道，"他是嫌我太过莽撞。可你们说，打仗不就是要这样吗？若是事事都要瞻前顾后，还怎么打胜仗？当年我跟着父皇南征北战时......"
待太子回营休息后，云沐君与崔璟来到后营。两人走进一间僻静的帐篷，正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
"崔大哥，你可看出什么来？"云沐君一面翻看着缴获物资的清单，一面问道。
崔璟沉吟片刻："这些物资，看似数量不少，但品质都很一般。粮食都是些陈米，布匹也是粗布，就连那些兵器，也都是些普通货色。"
"正是。"云沐君点头，"若是真要给海寇补给，不该是这般草率。更何况，林家的船从来都是载着上等货物，怎会用这些次品？"
"你是说......"崔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云沐君放下手中的清单，"他们故意让我们截获这批物资，为的就是让太子懊悔没能一举全歼。"
崔璟面色凝重："你说得对。今日太子已经后悔没有全力追击主力船只，若是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
"他必定会不顾一切地追击。"云沐君叹息道，"到那时，才是真正的陷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我们得想个法子。"崔璟踱步道，"若是直接劝说，太子必定不会听。可若是放任不管......"
"不急。"云沐君目光深远，"既然他们敢下这样的套，必定还有后招。不如我们静观其变，看看他们到底要如何行事。"
"可太子那边......"
"太子重情重义，虽然性子急躁，但并非不通事理。"云沐君道，"关键时刻，我们只要点到为止，不必说得太透。有时候，让他自已去领悟，反倒比我们明说更有效。"
崔璟点头赞同："你说得对。这些日子我也发现，太子虽然表面上总说要勇往直前，但心里其实也明白轻重。只是......"
"只是骨子里的那股子血性，让他有时候按捺不住。"云沐君接过话头，"这原本是好事，只是在这江南，却未必就管用。"
帐外传来巡夜更声，已是二更时分。云沐君站在帐门前，望着远处星光粼粼的海面，心中思绪万千。这一局，敌人是要用太子的性格来对付太子。若是不能及时看破，只怕真要吃个大亏。
不过这些，还是不要让太子知道为好。就让他保持那股子豪气，在需要的时候，自然有她和崔璟在旁提点。毕竟在这江南的局势中，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看得见的刀光剑影，而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计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