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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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谭州河神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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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民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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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零二秒
本章字数:
6836
更新时间:
2025-07-07

谭州城枕着湘江睡了千年。春日里,江雾像匹扯不断的青纱,缠着岸柳,漫过青石板路,把码头上的“渔”字旗浸得发潮。早起的渔户踩着露水出船,竹篙插进水里,惊起碎银似的波纹——可这水,养活人的同时也吃人。每年汛期,浑浊的浪头能漫过堤岸两丈,卷走茅屋、牲畜,还有来不及逃的人。

也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城里流传开“河神娶妇”的说法。老人们讲,河神是湘江里的水龙王,娶亲那日得送个黄花闺女,不然龙颜大怒,水灾更凶。这规矩传了百十年,到宋朝仁宗年间,愈发变本加厉。牵头的是个巫婆,人称“柳仙姑”,脸涂得像张白纸,眼角画两撇红,活像戏班里的无常;还有个里正,姓赵,生得五短三粗,肚子腆得像扣了口铁锅,专管收“河神捐”,哪家不交,就把闺女拉去献祭。

水生打小在江边长大,今年刚满二十,人如其名,水里来浪里去,浑身腱子肉绷得像鼓皮。他爹死得早,娘守着个鱼摊拉扯他和妹妹小满。小满比他小六岁,扎俩羊角辫,眼睛亮得像江里的星子,见人笑起来,酒窝能盛下半勺糖。

这年清明刚过,柳仙姑突然带着两个徒弟闯进鱼市。她那黑袍子扫过青石板,扬起阵灰,尖着嗓子喊:“河神托梦啦!今年要个属水的闺女,生辰八字合着江底龙宫的!”这话像把刀,扎进每个有闺女的家。水生娘攥着鱼篓的手首抖,就怕下一个点到自家。

果然,三日后,赵里正带着人上门。他迈过门槛时,肚子先挤进来,把木门撞得哐当响:“水生家的,仙姑算过,你家小满八字最合!”水生娘“扑通”跪下,哭着磕头:“老爷开开恩,小满才十西,还没成年啊……”赵里正掏着耳朵笑:“要不,你家交二十贯河神捐?没钱,就只能让闺女去伺候河神咯。”

水生那时正在江边补网,听邻居跑着喊来,扔了网就往家冲。推开门,见娘抱着小满哭成一团,赵里正坐在凳子上,跷着二郎腿,拿眼角瞟他:“水生,你是聪明人,知道河神的厉害。要么交钱,要么交人,后天就是吉时,可别误了河神的喜事。”

水生捏紧拳头,指节泛白:“赵里正,往年送了闺女,水灾断过吗?去年汛期,连你家后院都淹了半截!”赵里正脸一黑,拍着桌子骂:“你个打鱼的懂个屁!河神要不是看在献祭的份上,早把谭州淹成泽国了!”说罢甩门就走,把一串狞笑留在屋里。

小满缩在娘怀里,抽抽搭搭:“哥,我不想死……”水生蹲下身,摸她的辫子,声音发颤:“哥不让你去。咱谭州人被这迷信害了几代,不能再让你去填河!”可他心里没底,从小到大,谁也不敢真跟河神“作对”,那些反抗的人家,后来都遭了“报应”——不是渔船翻了,就是屋子塌了,可谁又知道,是不是赵里正和柳仙姑使的坏?

当晚,水生睡不着,摸黑出了门。江边的风带着腥气,他蹲在码头上,望着江心的月亮,想起三年前的事。

那时邻居家有个闺女叫阿莲,和小满一般大,也被选中。阿莲娘求爷爷告奶奶,凑不出二十贯,只能眼睁睁看闺女被架上竹筏。祭祀那天,竹筏顺流漂走,没到江心,一个浪头打过来,连人带筏都没了影。可那年汛期,水患比往年更凶,冲垮了半座城墙。

“河神要是真灵,怎么会害自己的‘媳妇’?”水生咬咬牙,决定查个究竟。

接下来几日,他佯装顺从,私下里跟着柳仙姑的徒弟。那徒弟穿灰布衫,走路缩头缩脑,水生远远缀着,见他进了城南的一间破庙。庙门虚掩,里头传来赵里正的声音:“仙姑,今年那二十贯,可得多分我些!”柳仙姑冷笑:“你急什么?等把小满祭了,往后每年的捐税,还怕收不上来?”“可水生那小子,看着要闹事……”“闹事?他敢!就说河神降罪,把他的渔船掀翻!”

水生听得气血上涌,一脚踹开门。屋里烟雾缭绕,柳仙姑披黑袍,赵里正腆着肚子,两人见他进来,脸都白了。水生大步上前,揪住赵里正的衣领:“原来你们在骗钱!河神根本不存在!”赵里正挣扎着喊:“你胡说!河神显灵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柳仙姑也尖着嗓子叫:“你敢冒犯河神,小心全家遭灾!”

水生盯着她的脸:“好,那你现在就请河神出来,要是真有河神,我立马把小满送去;要是没有,你们就把吞的钱都吐出来!”柳仙姑慌了,后退两步,碰翻了供桌上的瓦罐:“河神……河神怎么能随便见人!”水生冷哼:“我看是见不得人吧!你们每年选闺女,到底是祭河神,还是卖给人贩子?”这话戳中要害,赵里正额头冒出冷汗,却还嘴硬:“你别血口喷人!”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水生回头,见阿菱站在那儿。阿菱是绣娘,常来鱼市给娘送绣线,生得眉眼秀巧,笑起来 cheeks 泛着粉。她攥着衣角,轻声说:“水生哥,我知道个秘密……去年阿莲姐被送走那晚,我看见赵里正的家丁把个竹筏拖回码头,里头没人,却有个大木箱……”

水生心里一震,看向赵里正:“原来你们把闺女藏起来,假装祭了河神,实际是卖去外地!”赵里正还想抵赖,柳仙姑却突然瘫在地上,哭哭啼啼招了:“是里正老爷逼我的!他说只要配合,就分我银子……”

事情渐渐清楚:赵里正和人贩子勾结,每年借着河神娶妇的由头,把选中的闺女装箱运走,卖到南边做苦力。而柳仙姑装神弄鬼,帮着吓唬百姓。至于水患,纯粹是自然灾祸,他们却把责任推给河神,以此敛财。

可就算真相大白,说服村民仍是难事。谭州人被吓了几代,一提河神,腿就发软。水生和阿菱挨家挨户说,可大多人摇头:“就算是骗,万一河神真发怒呢?往年那些反抗的,哪个有好下场?”更有人偷偷劝水生:“别折腾了,你娘和小满还要活呢!”

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水生娘整日以泪洗面,小满也日渐憔悴。水生咬碎了牙,决定孤注一掷——他要在祭祀当天,当众戳穿骗局。

祭祀前一夜,湘江上飘着薄雾,像张灰白的网。水生把小满藏在阿菱家,自己带着把鱼叉,守在码头。阿菱给他缝了个护心袋,塞在他怀里:“小心些,我和小满等你回来。”水生点点头,指尖抚过袋上的绣纹,是条跃水的鱼,针脚细密,带着温度。

阿菱送他到巷口,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水生哥,”阿菱突然抱住他,声音发颤,“你别出事……”水生拍拍她的背,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放心,我要让谭州人都睁开眼。”

祭祀当天,江边挤得水泄不通。柳仙姑穿着黑袍,头戴高冠,脸上的白粉厚得能掉渣,举着桃木剑又跳又唱:“河神驾临——接圣女喽——”几个家丁架着小满(其实是水生设法让小满装病,赵里正临时换了个女孩,却不知这是水生和阿菱设的局),不对,更揪心的是,赵里正坚持要小满,所以小满还是被架上了竹筏。

小满穿着素白的裙,脸吓得煞白,哭声被鼓乐盖过。水生混在人群里,眼睛冒火。竹筏刚要推下河,他突然冲出来,打翻了撑筏的家丁,大喊:“大家别信!这都是骗局!”

人群骚动起来,赵里正骂着让人抓他,柳仙姑也尖叫:“河神降罪啦!要发大水啦!”可奇怪的是,那天的江面格外平静,连风都没刮。水生指着柳仙姑:“你不是能请河神吗?现在让他显灵啊!”柳仙姑哑口无言,赵里正却还嘴硬:“你敢坏河神的事,明天就让你全家死!”

这时,一个老渔民站出来:“水生,你说的是真的?那往年的水灾……”水生抓住机会,把跟踪听到的、阿莲的事全抖出来:“大家想想,每年送了闺女,水灾停过吗?去年赵里正自家都被淹了!他们就是借着河神的名义抢钱卖人!”

人群里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赵里正的家丁想动手,却被几个年轻渔民拦住——他们早受够了这规矩,只是不敢先出头。眼看局势要变,柳仙姑突然扑到江边,号啕大哭:“河神来了!河神要把你们都淹死!”就在这时,江面突然翻起个大浪,水花溅到岸上,人群顿时惊叫起来。

水生心里一沉,难道真有河神?可他咬咬牙,猛地跳进水里,朝着浪头游去。众人惊呼声中,他在水里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拖上岸——竟是块断了的船板,被水流卷着,才造出浪头。“你们看!哪来的河神!就是块木头!”

这下,百姓们彻底醒了。赵里正和柳仙姑被按在地上,家丁们也作鸟兽散。水生抱着湿漉漉的身子,看向小满——她被阿菱护在怀里,脸上还挂着泪,却笑着朝他挥手。

后来,谭州人砸了河神的庙,把赵里正送到官府,柳仙姑也被赶出城。那年汛期,百姓们不再求神,而是自发加固堤坝,竟真把水患挡在了外头。

水生和阿菱成了亲,小满也长大,帮着娘卖鱼,偶尔给阿菱打下手绣些花样。湘江的水依旧涨涨落落,但谭州人再不信什么河神娶妇——他们知道,真正能护佑自己的,是手里的力气,和心里的明白。

数年后,一个春日的傍晚,水生带着儿子站在码头上。儿子缠着问河神的故事,水生笑着摸摸他的头:“河神啊,住在人心里——你信它,它就可怕;你不信,它就只是个荒唐的梦。”

江风拂过,浪涛拍岸,像是在应和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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