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阳踩着满地纸灰退到院门口，钥匙孔里那缕银丝突然"叮"地绷断。
他摸着被舔过的手背，那块皮肤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痛，月光下竟显出铜钱状的暗红斑纹。
巷口传来夜宵摊的喧闹声，霓虹灯的光晕在百米外明明灭灭，却照不进这条被槐树笼罩的死胡同。
布包里的铜蟾蜍又开始咕噜作响，这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镇物，今夜己是第三次示警。
"去他妈的民俗调查。"他扯开衬衫领口透气，后颈处被纸钱拍打的位置正在渗出冷汗。
手机镜头最后捕捉到的画面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泥塑抬起的手指，关节反折的诡异角度，还有孙二神消散时在地面留下的圆形水渍，此刻想来分明是枚铜钱形状。
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哗啦作响，七八只乌鸦惊飞而起。
叶盛阳猛地转身，陈苦主家窗户上的剪纸倒影正在剧烈摇晃，唐志强臃肿的身影在窗帘后手舞足蹈，活像皮影戏里张牙舞爪的阎罗王。
铜蟾蜍的震动变得急促，他鬼使神差地折返，布鞋踩在青苔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贴着墙根挪到西窗下时，浓烈的线香味混着血腥气从窗缝钻出，熏得他眼眶发涩。
"...西九添作五，老祖宗赏饭吃。"唐志强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沾着唾沫清点红绳捆扎的钞票。
供桌上的泥塑保家仙双目淌血，先前滚落的朱砂在烛火中凝结成蝌蚪状的符文，而那道袍中年人对此视若无睹，反倒把香炉里的灰烬抹在钞票边缘。
叶盛阳的指尖刚触到手机录像键，供桌突然"咯噔"一震。
泥塑空洞的眼窝泛起幽绿磷光，唐志强数钱的动作顿时僵住，慌忙从褡裢里掏出个油纸包。
当那包黑红色块状物被供上香案时，铜蟾蜍在布包里剧烈挣扎起来——是浸过尸油的胎盘。
"喵！"
炸毛的黑猫从墙头跃下，利爪勾破叶盛阳的裤脚。
屋内烛火应声而灭，唐志强抄起顶门栓撞开房门，道袍上未干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紫黑。
叶盛阳屏息缩进柴火堆的阴影里，看着那道身影在院中逡巡，桃木剑的铜铃扫过草丛时，他闻到自己太阳穴渗出的血腥味。
"出来！"唐志强突然朝柴堆劈来，腐木应声断裂。
叶盛阳死死咬住后槽牙，布包里的铜蟾蜍突然发出吞咽声，将他的心跳声吞了进去。
桃木剑尖在鼻梁前半寸处划过，挑飞了半片枯叶。
当脚步声重回屋内，叶盛阳正要起身，布包搭扣却意外弹开。
铜蟾蜍滚落在碎石堆里，他伸手去捞时，掌心突然被碎石划破。
血珠滴在蟾蜍背部的铜钱纹上，那物件竟发出饱嗝般的闷响。
"谁？！"
门轴吱呀声与怒喝同时炸响，叶盛阳的尾指碰到块松动的墙砖。
月光穿透云层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投在院墙上的影子——分明多了条细长的尾巴。
唐志强的道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香灰，发黄的指甲深深掐进桃木剑柄。
叶盛阳注意到他左耳垂如紫葡萄，先前在法事现场分明还没有这处异状。
"捡、捡东西？"唐志强嗤笑一声，忽然抬脚碾碎地上一截线香。
青烟扭曲着钻进叶盛阳鼻孔，带着股腐肉闷在坛子里的酸臭味。
他强忍着反胃摸向裤兜，指尖触到铜蟾蜍冰凉的脊背，"陈先生家祖传的玉佩..."
话音未落，唐志强突然俯身逼近。
道士束发的红绳不知何时变成黑色，随着动作垂落在他油腻的额角："小年轻好奇心害死猫。"说着突然抓向叶盛阳的手腕，指甲缝里的朱砂粉簌簌飘落。
叶盛阳条件反射地缩手，后腰重重撞在门框上。
布包里的铜蟾蜍突然发出"咯"的轻响，像是打了个饱嗝。
这声响动仿佛刺激到了唐志强，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突地转向供桌——那尊泥塑保家仙的嘴角不知何时咧到了耳根。
"滚出去！"唐志喝的同时，叶盛阳己经闪身挤进屋内。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供桌上那盘黑红色胎盘散发的腥气。
他装作踉跄扶住供桌，掌心蹭到块粘稠的膏状物，借着烛光瞥见指缝里竟是掺着金粉的尸蜡。
"这玩意儿在吃香灰！"叶盛阳突然指向泥塑。
唐志强下意识转头，却见供桌上的铜钱血咒正在缓缓蠕动。
趁这半秒空档，叶盛阳猛地掀开神龛前的黄绸——底下赫然压着三张不同年代的全家福，每张照片里都有人被红笔划去面容。
唐志强的木棍裹着风声劈来，叶盛阳矮身钻进八仙桌下。
腐朽的桌板被砸出个窟窿，木屑纷飞中，他看见陈苦主那双磨破边的老布鞋停在门槛外。
铜蟾蜍在混乱中滚到香案底下，沾满香灰的铜钱纹路突然泛起血光。
"唐师父这是..."陈苦主茫然的声音让场面瞬间凝固。
叶盛阳抓住机会扑向泥塑，指尖即将触到那淌血的眼眶时，整间屋子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
墙上的剪纸倒影如黑潮翻涌，供桌上的蜡烛"噗"地熄灭。
叶盛阳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僵在原地，后颈处铜钱状的暗斑像被浇了滚油般灼痛。
他听见唐志强在黑暗中发出母鸡被掐住脖子似的咯咯声，接着有冰凉粘稠的东西顺着裤管爬上脊背。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栅栏状的影子，那些细长的黑影正缓缓收拢。
叶盛阳的瞳孔突然蒙上灰翳，视网膜上残留的最后画面，是铜蟾蜍张开布满铜绿的大嘴，将供桌上的胎盘吞进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