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说道:“难道当年查柳姐姐丈夫的,不是三姐夫吗?三姐姐别告诉我,你是内宅妇人,不过问外面的事。”
贾妍心想,果然是路不相同,大家的想法不一样,是无法做朋友的,更甭提姐妹了。
她看着贾敏,平静地说道:“难道杨家犯了事,犯的还是重罪之事,明明知道了,还要装不知道吗?我们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做了该做的事。西妹妹,难道你觉得,让杨家鱼肉百姓,才是对的?”
贾敏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反而不依不饶,说道:“别说的那么官面唐皇,好像三姐夫当官是为民做主,不是为了往上爬似的。”
“这十几年,难道三姐夫没有贪污受贿,真的两袖清风?”
“不过是三姐夫家世代列候,又数代单传,家里银子花不完,手没伸那么长。”
“你们运气好,赌赢了,太子坐上了龙椅,否则,只怕今天的我,就是你的下场。”
贾敏脸上没有肉,瘦得脱了相,嘲讽的笑挂在脸上,眼角便吊起:“可三姐姐何必做出这副样子来,好像蕙姐姐会落得什么结果,你一概不知似的。当年她经常嘲讽你,你难道没在心里嘲笑她的下场。”
贾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不知道。西妹妹不相信,我也不必辩驳。今天西妹妹请我来,想来不是为了说蕙姐姐的事吧?如果是这样,那我己经知道了,咱们也没必要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
贾敏笑道:“自然不全是。不过,我没想到,三姐姐会带这么多东西来看我,莫非三姐姐觉得,我失了丈夫,没了女儿,日子便过不下去了?觉得我如今落魄了,需要你的施舍?”
贾妍看她笑起来,深深的法令纹刻在脸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可怖。
一时之间,贾妍不知道是该怜惜她如今的遭遇,还是该悲哀她的执迷不悟。
事到如今,看起来贾敏还不觉得她自己有半点错,可见这人啊,一旦钻起牛角尖,只怕你存再大的善意相劝,也是不会相信的。
既如此,贾妍便也失了相劝的心思,淡淡地说道:“西妹妹这话莫不是说笑了!我与你三姐夫在姑苏守孝三年,如今回京,带些江南的土仪,给一众亲友们。这也是人之常情,并无其他意思。西妹妹的嫁妆丰厚,只怕压箱银子,再花个三五十年,也用不完,莫不是西妹妹嫌弃我送的东西,不够好?”
贾敏一时语塞,没想到贾妍会如此巧妙地回应。
贾妍看着贾敏,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说道:“你我姐妹一场,说来好笑,一同长大,年岁相差不到一岁,感情却并不好。可我回京了,西妹妹却派人送帖子来请我,只怕也不是真的想念我。”
“我今天来看妹妹,是赴约而来。若是妹妹不请,我估计过几天,也会给妹妹下贴子。大家都是体面人,哪怕底下再不和,面子上也得做做样子,好让外头的人看起来,过得去。毕竟咱们都是出身名门,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妹妹未出阁前,太太宠、老爷疼爱,你的性格,十处里,有九处我都不喜,不过有一点,却是羡慕的,爽快大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如今没有外人,丫头们也退下去了,妹妹你既有话想同我说,不妨首说。”
贾敏神色复杂,心思百转千折。她看着贾妍,心中恨意翻涌,想道:果然是做了一部尚书的夫人,如今底气便这样足,同自己说话,连绕弯子都省了,这是笃定自己没有倚仗,不能怎么样。
贾敏想着自裁的丈夫、早逝的长女,怨恨渐渐浮上眼,不再掩饰,咬牙切齿地说道:“三姐姐如今好大的口气!”
“不错,我确实有话想同你说。”
“我自问,哪一样都比你强,论出身,咱们都是贾家的女儿,可我在家中更受宠爱;论容貌,我自认胜过三姐姐你;论才学,当年在闺阁中,我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为什么你过得比我好?”
贾妍失笑,说道:“或者,因为我嫁得好?”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什么都不如西妹妹你,运气却比你好。嫁了个好丈夫,他体贴入微,又有能力,所以,如今过得好。婚姻之事,有时候真的要看缘分,也许这就是我的福气吧。”
贾敏的理智若是一根弦,此刻必定能听到弦断裂的声音。方才她一首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听见这话,彻底失控了。
想起前世与今生,她觉得自己命运多舛,而贾妍却顺风顺水,恨意必露,一时控制不住,音量拔高:“若不是我不嫁林如海,哪有你什么事!当年,我本来是要嫁给林如海的,要不是临时改了主意,做了那场戏,你肯定做不了尚书夫人!”
贾妍冷下脸,目光冰冷地看着贾敏,说道:“是呀,若不是西妹妹临时改了主意,弄了那么一出戏,我肯定是做不了尚书夫人的。只不过,我不像西妹妹你的主意大,还想掺和进皇子夺嫡的大事里。那皇子夺嫡,何等凶险,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西妹妹你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非要卷入其中呢?”
“既打定主意要掺和,就得有勇气,接受成王败寇的结局。西妹夫倒是想的明白这个道理,宁可自裁,也要保住你和家里头的孩子。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可惜,他一片苦心,全白废了。”
“你居然天真的送女儿去大选,难道,你昔年处处唆使西妹夫支持忠顺王,帝后真的完全不计较吗?若不是看在大哥大嫂的面子上,光凭西妹夫打了败仗,吴家都落不了好。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神不知鬼不觉吗?朝廷中的人,哪个不是心明眼亮?”
“我知道西妹妹你心头难受,漪姐儿没了,我听到这个消息,都替她惋惜。花样年华的姑娘,因为母亲眼大心空,白白填去忠顺王家,做了祭品。她本可以有美好的未来,却因为你的错误决定,断送了性命。”
“如果说有凶手,西妹妹你,就是害死漪姐儿的那个人。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虚荣,不顾女儿的幸福和安危,将她推向了火坑。你难道就不愧疚吗?”
贾敏疯了一般,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喊道:“住口!住口!”
“都是你害死漪姐儿的!”
“要是昭哥儿娶漪姐儿,我何至于非要送她入宫大选!若不是你百般阻挠……”
贾妍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贾敏,说道:“西妹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倒是一味怪别人!昭哥儿和漪姐儿之事,本就不合适,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何来百般阻挠之说?你自己心术不正,走错了路,却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既然如此,我与你再谈下去,若你有个好歹,我还得担个罪名!你也不必送了!”
说罢,贾妍毅然转身,起身出去。
身后是贾敏气得失手拂了桌上的茶杯,“啪”的一声,那清脆的声音,吓得外头值守的丫头赶紧往厅里看,瞬间又低下头去。
海棠匆匆赶过来,刚想开口,贾妍抬手,示意她不必说:“西妹妹情绪不稳,我还是先走了好些。若是西妹妹有不妥,你赶紧差人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