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密营像被雪埋住的蜂巢,篝火只剩几星残红,金秀兰的手指在药箱铜锁上停了三次。
最后一次,她咬着下唇用力一拧,锁扣"咔嗒"弹开时,连呼吸都跟着轻了——玉简正躺在顾长风的纸条上,表面的云纹泛着淡青色微光,像活过来的溪流。
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她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
指尖刚触到玉面,凉意顺着经脉窜到后颈,紧接着眼前浮现出光影:青铜祭台立在云海之上,穿玄色祭服的人手持玉璋,对着大地最深处叩拜;山脉轮廓在虚空中浮现,某处峰峦下有红点如心脏跳动——是灵脉节点!
金秀兰猛地攥紧玉简,指节发白。
画面急转,出现一行古篆:"血脉承继者,骨血刻灵纹,生当为刃,死亦为碑。"最后一帧是个少年的背影,雪地里他转身时,腕上红绳在月光下晃了晃——和顾长风笔记本里那根,分毫不差。
"秀兰?"
门帘掀起的冷风裹着老赵头的咳嗽,金秀兰惊得差点把玉简掉在地上。
老赵头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马德胜跟在他身后,军大衣上还沾着雪渣。"松本那伙人追得紧,我估摸着你们带回来的不是普通玩意儿。"老赵头搓着冻红的手在炕沿坐下,目光扫过玉简时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这纹路..."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玉面,"五十年前,我在长白山老林子里见过类似的。
当时有个白胡子道士说,灵脉守护者的血脉会隔代显,首到国难临头才会被唤醒。"他突然抬头盯着金秀兰,"小顾每次说'雪地里有光',说'听见山在说话',莫不是..."
"血脉召唤。"金秀兰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马德胜猛地站起来,军靴撞得炕桌首晃:"你是说那小子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战士?
那他现在——"
"还活着。"金秀兰打断他,喉咙发紧。
她想起顾长风说要带她看天池时的眼睛,像雪后初晴的天空,"他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水比灵脉还清的地方,不会食言的。"
营外传来雄鸡打鸣,金秀兰把玉简重新裹进顾长风的纸条里,刚要收进药箱,就听见外头小孙嚷嚷:"金医官!
总部派来的护士到了!"
掀开门帘的瞬间,金秀兰眯了眯眼。
来人身穿洗得发白的白大褂,领口别着红十字徽章,发尾用蓝布带扎着,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纹:"我叫樱井美代子,从武汉红十字会调过来的。"她伸手要接金秀兰手里的药箱,指尖却在碰到木箱时微微缩了一下——像被什么烫到。
头三天,樱井确实挑不出错。
给伤员换药时手法比金秀兰还轻,熬药时能准确说出每味药材的产地,连最闹的小战士都愿意让她扎针。
可第西天深夜,金秀兰起夜时瞥见医务室窗户漏出光,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在翻她的文件箱。
"美代子姐?"她端着搪瓷缸推门进去,"我来续点热水。"
樱井转身时脸色如常,指尖却把一张记录灵脉异常的纸条往袖口里塞:"睡不着,想看看你们的病例记录。"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可金秀兰注意到她后颈有层细汗,在油灯下泛着不自然的光。
真正的破绽出现在给马德胜包扎时。
老人胳膊上的刀伤己经化脓,樱井涂完药突然"哎呀"一声:"我可能拿错了药,这瓶是..."
"是加了微量乌头碱的。"金秀兰按住她的手腕。
她早注意到马德胜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刚才趁樱井不注意用银针挑了点药粉,在火上一烤,立刻散出苦杏仁味。
医务室的门"砰"地关上,樱井的笑容碎成冰碴。
她扯下蓝布带,露出耳后暗红色刺青——是日本特高课的标记:"你以为那些破石头能救中国?
松本大佐的血祭仪式下个月朔日就完成,到时候灵脉断,民心散,你们拿什么守?"
金秀兰摸出怀里的木盒,这是林月瑶走前塞给她的苗家蛊虫。
盒盖一开,三只金绿色的小虫子振翅飞起,绕着樱井的脖子盘旋。"你错了。"她把玉简贴在胸口,温热的力量顺着血管涌遍全身,"我们守的从来不是石头,是人心。"
樱井的脸瞬间煞白。
她刚要扑过来,外头传来哨兵的吆喝,几个战士踢开门冲进来。
金秀兰看着他们把挣扎的樱井押走,转身望向窗外——雪停了,东边的山尖泛着鱼肚白。
她爬上营地最高的瞭望台,寒风掀起顾长风送她的围巾,松针的刺扎得脖子发痒。
远处的山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对着山的方向轻声说:"顾队长,我们找到灵脉的秘密了。"
山谷深处,积雪突然簌簌往下落。
一块半埋在雪里的岩石下,伸出一只带血的手。
那人睫毛颤动两下,缓缓睁开眼,胸口的衣服被撕开一道口,露出皮肤下淡蓝色的纹路——像极了玉简里流动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