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龟甲裂痕

深秋的上海裹着潮湿的寒意，细密的雨丝斜斜划过外滩玻璃幕墙，在拍卖会场的落地窗外织成朦胧的帘幕。夏栀蜷缩在羊绒大衣里，指尖无意识着入场券边缘，纸张的粗糙触感混着口袋里青铜簪的凉意，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这己经是她第三次踏入古籍拍卖会，编辑最后通牒的消息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如果月底交不出新稿，合约只能...”

会场内漂浮着陈年纸张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暖黄灯光在檀木展柜间流淌，将泛黄的古籍残卷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夏栀在第三排展柜前骤然驻足，玻璃罩下的半片龟甲如磁石般吸引住她的目光——裂纹如蛛网纵横交错，边缘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迹，在龟甲苍白底色上蜿蜒成诡异纹路。展牌上“商代武丁时期甲骨文，妇好相关记载”的小字，让她喉咙发紧。

半年前敦煌之行的记忆突然翻涌。深夜的莫高窟研究院，她在清理旧档案时，曾见过一张拓片，龟甲裂纹的走向与眼前这枚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那些纹路竟与母亲临终前紧攥的青铜簪上的云雷纹完美重合。夏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才惊觉自己正隔着玻璃用力按压展柜。

“夏小姐对甲骨文感兴趣？”清冷女声从身后传来。夏栀转身，撞进一双镜片后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女子将放大镜抵在眼前，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银灰色仪器，“我是陆星鸢，考古系研究生，这块龟甲有蹊跷。”她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碳十西检测显示年代吻合，但龟甲边缘的灼痕。”

话音未落，穿藏青工作服的女孩抱着皮质修复箱踉跄闯入。乔予安的马尾辫随着急促步伐左右甩动，发梢沾着的细碎金粉在空气中划出微弱光痕。“让开！”她突然大喊，夏栀和陆星鸢本能后退。修复箱重重砸在展柜旁，乔予安戴着白手套的手闪电般抽出银镊子，精准夹起龟甲边缘的暗红碎屑：“这不是血迹，是朱砂混着朱砂藤汁液，至少需要三位贞人合力调制，在商代只有王室祭祀能用。”

夏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母亲日记的照片。泛黄纸页上褪色的字迹与龟甲裂纹重叠：“当龟甲的裂痕连成星河。”陆星鸢己经架起便携光谱仪，淡蓝色光束扫过龟甲的瞬间，乔予安手中的银镊子突然发出尖锐蜂鸣。裂纹深处渗出幽蓝光芒，如活物般缠绕三人脚踝。夏栀听见陆星鸢倒抽冷气的声音，乔予安修复箱里的工具叮叮当当碰撞，紧接着，青铜钺相撞的铮鸣声撕裂空气。

血腥味先于视觉涌入鼻腔。夏栀剧烈咳嗽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夯土宫殿的冷硬地面上，粗麻襦裙沾满暗红污渍。前方火盆中跳动的火焰将头戴兽面纹头盔的女子身影投在墙上，玄色长袍上金线绣就的蟠龙在火光中张牙舞爪。“妾愿为商王讨平土方！”女子猛地摘下头盔，露出的面容与博物馆画像中的妇好分毫不差。

“这是...全息投影？”夏栀颤抖着摸向口袋，录音笔变成刻刀与竹简，手机早己不知所踪。陆星鸢的白大褂换成粗布短衣，正举着青铜觥仔细端详，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这重量...这纹饰...不可能是复制品！”乔予安的修复箱裂成两半，箱底躺着拍卖会那半片龟甲，此刻竟完好无损，裂纹处闪烁着诡异幽蓝。

“巫祝？”妇好的黑曜石耳坠随着转身轻晃，锐利目光扫过三人，“来得正好，为此次出征占卜吉凶。”她将新制龟甲投入火盆，青烟袅袅升起。夏栀惊恐地发现自己手腕不受控制，握着刻刀在空白龟甲上刻下神秘符号。裂纹如活过来的血脉般蔓延，最终在龟甲中央汇聚成展翅玄鸟，那形状，与母亲青铜簪上的纹饰完全一致。

“这是梦...一定是梦！”夏栀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眶发红。陆星鸢也掐了把自己手臂，留下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乔予安颤抖着抚摸龟甲：“温度...触感...这不是模拟技术能做到的。”远处传来战鼓轰鸣，妇好的青铜钺重重劈在案几上，震落的木屑溅在夏栀手背。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与无措。但当妇好再次开口，要求她们解读龟甲裂纹时，夏栀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玄鸟展翅，大吉之兆...此役必胜。”她不知道这些话从何而来，只感觉体内有股陌生力量在涌动。陆星鸢己经跪坐在满地甲骨碎片中，乔予安下意识捡起一片残损的陶片开始修复。

暮色从宫殿窗棂的缝隙渗入，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夏栀望着自己握着刻刀的手，突然想起编辑的催促短信。此刻，她却在三千年前的殷商王朝，为妇好出征占卜。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却又隐隐发烫。或许，这就是母亲日记里说的“星河”当龟甲裂痕真的连成线，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