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了又聚，林缚在断崖岭下守了三日。
第一日他蹲在崖脚的老槐树下，看山风卷起碎沙打在崖壁上，像无数细针在石面刻痕。
第二日他摸黑爬到半崖，借月光看清洞口挂着的铜铃——风过时铜铃不响，显然有人用内力镇住了声响。
第三日晌午，他撕开怀里的赤焰笔记，对着洞口扬了扬泛黄的纸页：“‘天地为炉，阴阳作炭，武之本源在炁不在形’——这是二十三年前，您与赤焰客在千机城后巷酒肆里争了整夜的论题。”
洞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林缚松了松腰间缠得死紧的破布，露出半截铁剑。
他知道老者能看见剑鞘上那道月牙形凹痕——那是赤焰客当年为救他挡下科技武者的粒子刃时留下的。
“进来。”声音像老树根擦过磨盘，带着经年累月的沙哑。
山洞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嵌着夜明珠，映得洞中央的蒲团泛着幽光。
老者背对着他坐在石案前，白发用麻绳随意捆着，右小腿以铁拐支在地上——鬼手说的“老瘸子”倒不假。
石案上摆着半块未刻完的玉牌，旁边堆着的竹简上全是“炁脉”“阴阳”之类的古字，有几卷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赤焰那家伙……”老者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抚过玉牌，“三年前他托商队给我带过半块青铜镜，说等找到另半块，要一起看当年我们刻在千机城城墙的‘武’字。”他转过脸，眼窝深陷，却有两道精光刺出来，“你说你是他的传人？”
林缚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展开是枚青铜扳指。
赤焰客临终前塞给他时说过：“这是老瘸子二十岁那年铸的，他总说锻铁如锻骨，火候差一分都不成。”
老者的手指猛地一颤，铁拐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
他抢过扳指，拇指反复内侧的细纹——那里刻着“戊申年冬 断水”，正是他早年的道号。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草垫，声音轻了些，“说说，那老东西怎么死的。”
林缚喉结动了动。
赤焰客是为救他被科技武者的机械臂贯穿胸口的，血溅在他脸上时还在笑，说“小林缚，你要替我看看这世道还能不能守住武的根”。
他压下喉间的热意，如实道：“粒子刃穿胸，没留全尸。”
老者闭了闭眼，石案上的竹简突然无风自动。
林缚感觉有股暗劲扫过他的丹田——这是古武高手探底的手段。
他没躲，任由那股气在体内转了圈。
老者睁眼时，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凝元初期，根基倒扎实。赤焰没看错人。”
林缚顺势从怀里掏出赤焰笔记：“前辈，他临终前写了些东西……”
“我知道。”老者伸手接过，翻到中间某页时突然顿住。
林缚看见他的指节泛白——那页空白处有行小字，是赤焰客的笔迹：“断水兄，当年你说科技与古武同根，我总骂你疯。现在我信了，只是没机会当面认怂。”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沙粒打在洞壁上沙沙作响。
老者合起笔记，推回给林缚时，指腹在“同根”二字上重重按了按：“千机城那帮疯子，三十年前就在搞‘武科融合’实验。他们说古武的炁是能量，科技的核是能量，本质一样。”他抓起案上的玉牌，“我和赤焰反对，说武的魂在人心，不是数据能算的。后来他们清剿古武派……”
他突然住了口，盯着林缚腰间的铁剑。
林缚感觉后颈发紧。
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从看见老者玉牌时，从发现对方提到“同根”时，系统的提示音就在脑海里响个不停：“检测到高阶武道规则，是否启动吞噬？”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系统的吞噬规则他试过三次：第一次吞流民武者的内力，丹田的冰火首接把那股气烧了个干净；第二次吞科技残片的能源公式，眼前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光链，最后凝成枚小太阳似的光团。
但规则吞噬是第一次，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发现。
“前辈，您说的实验……”他故意露出困惑的神情，“后来怎么样了？”
老者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过去：“他们失败了三次。前三次的容器都爆了，整个实验区的人都被能量风暴卷成了灰。第西次……”他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铁拐“当啷”砸在地上。
林缚的心跳快得要撞穿肋骨。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运转，像有无数小蛇顺着经脉往老者那边钻——不是掠夺，是“听”。
老者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是首接撞进他脑子里：“第西次他们找到了个怪胎，生下来就带着冰火双脉，能自动调和能量……”
“前辈！”林缚猛地起身扶住老者，掌心触到对方后背的冷汗。
老者抬头时，眼底的迷茫褪去，警惕重新爬上来：“我……我刚才说什么了？”
“您说实验失败了三次。”林缚垂下眼，掩饰眼底的震动。
冰火双脉——这不正是他穿越后就有的体质？
系统刚觉醒时，他以为是金手指，现在看来……
老者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从怀里摸出张褪色的黄纸符箓。
符箓上的朱砂纹路己经模糊，却透着股热意，像是被人反复握过：“拿着。这是我用五十年内气养的‘爆元符’，危急时捏碎，能让你三息内功力暴增三倍。”他顿了顿，“赤焰的仇，该报。但别学千机城，武的根……在人心。”
林缚接过符箓时，指尖触到一道细微的灼痛。
他低头，看见符箓上的纹路突然亮了一瞬，像活过来的红蛇。
离开山洞时，暮色己经漫上崖顶。
林缚走了半里地，突然感觉丹田一热。
那团冰火原本像两尾交缠的鱼，现在却在疯狂搅动，连带着怀里的符箓也发起烫来。
他赶紧找了块岩石坐下，内视丹田——惊觉冰火里多了缕金线，正是老者符箓上的纹路。
系统的提示音第一次显得有些混乱：“检测到规则融合……进度17%……警告：宿主与系统契合度下降至89%……”
林缚摸了摸发烫的丹田，又摸了摸怀里的赤焰笔记。
晚风卷着沙粒掠过他的脸，远处传来狼嚎，比三天前更凄厉。
他望着天际最后一线天光，低声道：“容器……怪胎……”
身后的断崖在暮色中变成模糊的黑影，像头重新蛰伏的巨兽。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沙，却听见体内传来细微的“咔嚓”声——不知是金丹在裂，还是某个更隐秘的枷锁，正在松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