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变调，像老旧唱片卡住的杂音。苏瑶在混沌中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勾住枕头下的表链，金属凉意顺着皮肤爬进梦境。
她看见一条冗长的走廊，墙面上的爬山虎鲜活如血，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高跟鞋声从前方传来，“嗒嗒”声与怀表的节奏重合。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发紧，只能跟着脚步声向前走，走廊尽头的木门上，雕着与怀表相同的螺旋符号。
“推开它。”女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潮湿的霉味，“你等了二十年。”
苏瑶的手刚触到门把，掌心的怀表突然发烫。木门“吱呀”裂开缝隙，昏暗的灯光里，她看见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正是照片里穿布拉吉的女子，此刻正坐在老式座钟前，指尖轻抚着钟摆上的常春藤雕花。
“妈妈？”苏瑶脱口而出，却惊觉这称呼陌生得像含着片碎冰。女子抬头，眼角眉梢的笑意与照片分毫不差，却在看见怀表的瞬间骤然变色。她猛地站起身，座钟发出刺耳的报时声，十二道钟声里，女子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别相信姓顾的人……他们藏着你父亲的——”
画面突然碎裂。苏瑶坠入黑暗，失重感让她想抓住什么，却只攥到一把潮湿的藤蔓。睁眼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断墙残垣上“顾氏钟表行”的匾额半悬着，油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旧字——“苏氏钟表坊”。
“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低沉的磁响。苏瑶转身，看见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断墙后，侧脸与自己记忆里父亲的遗照重叠。他抬手看表，腕间的手表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与她掌心的怀表分秒不差。
“爸爸？”这次的呼唤带着哽咽。男人回头，嘴角扬起与她如出一辙的弧度，却在伸手触碰她脸颊时突然消散，化作无数金色光点，钻进怀表的缝隙。苏瑶慌忙捧起表，发现表盖内侧的合影正在褪色，唯有女子的眼睛越来越亮，像两颗即将坠落的星。
“记住时间，记住血缘。”女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加快，像某种倒计时。苏瑶感到太阳穴突突首跳，视线里开始浮现重叠的画面——年轻的顾氏夫妇在钟表行里相视而笑，中年的父亲在暴雨中狂奔，奶奶抱着襁褓中的她在巷口哭泣，而顾氏集团的大楼在夜色里闪烁着冷光，玻璃幕墙上倒映着怀表的符号，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苏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急切。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怀表上镀了层金边。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凌晨五点零七分，而掌心的怀表，指针竟真的指向三点十七分，比床头的闹钟快了两小时整。
“刚才……是梦？”她盯着表盖内侧的合影，发现照片上女子的嘴角似乎多了抹忧伤，男人的眼神也不再温和，倒像藏着未说出口的警告。床头柜上，奶奶的遗照静静看着她，相框角落的爬山虎叶子不知何时掉了，露出底下隐约的铅笔字——“1995.7.17 沪城暴雨”。
苏瑶突然想起父亲车祸前寄来的信，邮戳日期正是1995年7月17日。她踉跄着翻出抽屉最深处的信封，泛黄的信纸展开时，掉出张褪色的电影票根，“沪城大光明影院”的字样下，放映时间赫然是“1995.7.17 15:17”。
怀表在掌心再次震动，这次的震颤带着规律的频率，像在敲击某个密码。苏瑶盯着表背的螺旋符号，忽然想起奶奶生前总在织毛衣时哼的小调，歌词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常春藤绕三重门，指针指处血连筋”。
窗外，昨夜的爬山虎竟又长高了些，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滑落，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苏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晃动，发间似乎缠着片带荧光的爬山虎叶，就像梦里那个穿布拉吉的女子，在时光的另一端，对她轻轻扬起了手。
她摸出手机，在搜索引擎输入“顾氏集团 钟表行”，页面跳转的瞬间，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首页新闻里，顾氏集团新任CEO的照片上，男人眉峰微挑的弧度，竟与合影里的中山装男人，以及她梦里的父亲，如出一辙。
怀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苏瑶忽然意识到，那个反复催促她“寻找真相”的梦境，或许从来不是梦。而照片上那对被时光定格的年轻人，他们的故事，终将从怀表的齿轮里流淌出来，带着血与泪的温度，叩开属于苏瑶的，三重人生的第一扇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