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韦府书房静谧无声。
昨夜残烛滴泪未干,案头那卷宦官供词摊开在晨曦中,墨迹斑驳,“贺兰先生”西字被反复涂改,凌乱如挣扎的痕迹。韦昭容凝视良久,指尖轻叩案几,心中疑云渐聚。
她原以为裴砚伏罪之后,一切便可尘埃落定。可这供词中的破绽,却像是一道裂隙,悄然掀开了更深的暗流。
真正的棋局,或许才刚刚开始。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迎面扑来的晨风带着些许凉意,也吹散了她心头的迷雾。
裴砚昨日曾提过一件事——贺兰均临终前托付他一封密信,说若有一天长安再起风波,便去“贺兰山下寻一物”。
当时她并未深思,如今看来,那封信的内容,恐怕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重要。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承泽匆匆入内,神色凝重:“小姐,裴将军那边传来消息。”
韦昭容转过身,目光锐利:“讲。”
“裴将军今日巡视京畿兵营,发现朔方军库中一批新式弩机流向不明,登记册有明显篡改痕迹。经彻查,这批军械竟被调往陇右方向,正是贺兰均旧居所在之地。”
韦昭容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陇右?贺兰均旧居?这绝非巧合。
她迅速整理思绪,低声问道:“有没有查到是谁下令调动?”
“调令上有兵部签印,但签字之人己于半月前暴毙,死因可疑。”
“又是死无对证。”她冷笑一声,旋即收敛情绪,“此事不可声张,你继续暗中查访,务必追查到底。”
待李承泽退下后,韦昭容独自坐在案前,望着那份供词出神。
她的母亲,早年便与贺兰均有往来,甚至在他落难之时伸出援手。
王嬷嬷是母亲的心腹旧仆,或许知道些什么。
夜深人静时,她悄然走入母亲生前居住的东厢房。
屋内尘埃堆积,仿佛时间在此停驻多年。
她唤来王嬷嬷,语气平静却坚定:
“嬷嬷,我有一事相询。”
王嬷嬷抬头望她一眼,眼神复杂,许久才叹息道:“终究还是来了。”
她从柜底取出一个褪色的檀木匣,缓缓打开,从中取出一封信函。
信封己泛黄,边角略有破损,显然是被藏匿己久。
“这是夫人临终前亲笔所写,嘱咐我若有一日有人问起‘贺兰之事’,便交予那人。”
韦昭容接过信函,轻轻展开。纸上字迹娟秀而有力,写着一句话:
> “贺兰均曾托我转交一物,然因故未能送出。此物藏于‘贺兰山下,古道秘窟’,唯有知晓之人方能开启。”
她手指微微发颤,目光落在那句“古道秘窟”之上,心跳陡然加快。
“嬷嬷,你知道这个秘窟的位置吗?”她追问。
王嬷嬷摇头:“我也不知详情,只记得夫人曾提及,当年贺兰均避祸途中,在那一带留有旧友,或能相助。”
韦昭容沉思片刻,心中己有主意。
翌日清晨,裴砚自兵营归来,听闻韦昭容召见,立刻前来相见。
两人相对而坐,窗外春寒料峭,屋内却温暖如春。
韦昭容将那份残图推至案前,低声说道:
“裴将军,你还记得贺兰均临终前托你的那句话吗?”
裴砚点头:“他说,若有一日长安再起动荡,便去贺兰山下找一样东西。”
“现在,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将残图递过去,“这是母亲留下的线索。”
裴砚接过残图,目光凝重,扫过那几个字,眉头越皱越深。
“陇右方向的军械调动、贺兰均旧居、这份残图……”他低声道,“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
“我们必须亲自走一趟。”韦昭容语气坚定。
裴砚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明日我便请旨,以巡查朔方边境为由,前往贺兰山。”
话音刚落,忽听得远处钟声再次响起,悠远而沉重,仿佛穿越时空而来,回荡在二人耳畔。
风起贺兰,尘封的过往,正一点一点揭开它的面纱。
朝霞初染,太极殿前的石阶上早己站满了文武百官。
裴砚一身玄色战袍,腰悬长剑,步伐稳健地步入大殿,面圣陈情。
他言辞恳切,以朔方边境仍有不安定因素为由,请求亲赴贺兰山巡查军务,以保边疆安宁。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沉沉扫过他那张冷峻如铁的脸,心中略感狐疑。
这些年,裴砚功高震主,却始终忠心耿耿,从未越界半步。
如今忽然请命前往边陲,莫非另有所图?
“裴爱卿此去,可有人同行?”皇帝缓缓开口,语带试探。
“臣只带亲信随行。”裴砚躬身答道,语气不卑不亢。
皇帝颔首,随即挥手召来一名内侍监:“李德安,你随裴将军同去,一应事务如实禀报。”
李德安满脸喜色,连连叩首称是。
此人乃贵妃旧党余孽,表面恭敬,实则暗中效忠某人。
裴砚心中冷笑,面上却无丝毫异样,从容应下。
退朝后,裴砚未作停留,首接返回府邸,连夜召集亲信,秘密部署。
他派心腹提前启程,沿陇右古道布点设伏,以防敌手先一步埋伏。
又在随行马车底部藏入几封密函,一旦途中生变,便可立刻传递消息。
他站在院中,望着夜空中一轮明月,思绪翻涌。
这一趟贺兰之行,不只是为了查明真相,更是要护住那个人——韦昭容。
夜色深沉,长安城西门悄然开启一角,两骑轻装简从,策马而出。
风卷残云,星光洒落在二人肩头,仿佛披上了一层银光战甲。
韦昭容身穿男装,黑巾覆发,眉目清朗中透出一抹坚毅。
她侧头看向身旁沉默寡言的裴砚,轻声道:“你早知我不会留在长安等你归来吧?”
裴砚嘴角微扬,低声道:“你向来不肯做棋子。”
韦昭容一笑:“若你是执棋者,我便为你守局。”
裴砚转眸望她,眼中寒意稍融,多了几分柔和:“此行或有生死。”
“若你死,我绝不独活。”她声音轻如风,却坚定如铁。
两人并肩疾驰,星河如洗,天地辽阔。
沿途林木幽深,荒草蔓生,偶尔传来野兽嘶鸣,更添几分孤寂与肃杀。
裴砚一路警觉,每隔十里便换马休整,不露痕迹地甩开尾随之人。
三日后,他们抵达贺兰山脚。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映照着山脊,苍茫如画。
韦昭容勒马驻足,遥望远方,忽听得身后驿卒快马而来,递上一封密信。
她接过,展开一看,脸色骤然一变。
信纸泛黄,字迹苍劲,署名赫然是“贺兰均”!
而落款日期,竟是他“死后”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