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宫的偏殿漏着雨，瓦当滴下的水珠在赵师弟尸身周围积成浅滩。东方沉霄蹲下身，指尖的赤阳真气刚触及尸身，那些凝固的紫黑色血痕竟泛起微光——不是魔域“三阴蜈”的幽蓝，而是带着暖意的金红，像极了醒神曼陀罗的花蕊光泽。
“沉霄师弟倒是仔细。”慕惊鸿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折扇敲着椽子，震落的尘埃里，东方沉霄看见他靴底的红土己被雨水冲净，却在鞋尖沾着半片白色花瓣——正是昨夜禁地出现的醒神曼陀罗。
“师兄早知赵师弟死于元阴神功，却故意引我来此。”他指尖拂过尸身眉心，那里有个极浅的指印，边缘凝着冰晶，分明是慕惊鸿的“元阴点穴手”，“为何不首接杀了我？”
慕惊鸿跃下时，广袖带起的风掀起尸身衣角，露出藏在腰带里的纸团。东方沉霄眼疾手快抢过，展开后瞳孔骤缩——那是幅用炭笔勾勒的草图，中央是座被麦穗环绕的城池，城门匾额上的“魔域”二字，竟在他的赤阳真气映照下，渐渐幻化成“仙境”。
“赵师弟死前在查忘忧麦的流向。”慕惊鸿的折扇尖挑起纸团，元阴真气化作细冰，将草图冻成透明薄片，“你可知华山后厨的麦粉，为何比民间的细腻三倍？”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兵刃相交声。东方沉霄看见十余名华山弟子举着火把冲来，领头的陈执事指着他大喝：“拿下弑师叛道者！无涯子长老的令牌碎片，就在他身上！”
赤阳真气本能地涌入手掌，腕间的龙纹随战意亮起。慕惊鸿忽然轻笑，折扇在他掌心敲出清脆声响，元阴真气如潮水般漫过地面，竟将弟子们的火把尽数冻灭：“陈执事昨夜去过‘醉仙楼’吧？二楼雅间的窗台上，还留着你偷藏的忘忧麦种。”
黑暗中响起抽气声。东方沉霄借着月光，看见陈执事的手在发抖，袖中滚落的布袋里，果然掉出几颗带着曼陀罗花香的麦种——与他五岁那年收到的，分毫不差。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转身盯住慕惊鸿，却在此时惊觉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那是元阴神功大成者不该有的情绪波动，竟带着几分类似于愧疚的暖意。
“做我们本该做的事。”慕惊鸿突然挥袖，元阴剑气劈开后窗，冷雨夹着曼陀罗香灌进来，“跟我来，带你看真正的魔域。”
身形掠过屋檐的刹那，东方沉霄听见身后传来陈执事的低语：“别信慕惊鸿，他袖口的玄蛇纹身……是魔域左使的标记。”这话让他心中一震，想起昨夜在禁地看见的、慕惊鸿转瞬即逝的血色曼陀罗纹身。
两人在青瓦上飞跃，慕惊鸿的白衫被雨打湿，紧贴后背的位置，分明绣着半朵曼陀罗——与他腕间的赤阳龙纹、无涯子掌心的印记，恰好拼成完整的图腾。东方沉霄忽然想起残卷上的“双生血脉”，喉间泛起苦涩：“师兄早知我们是双生子，对吗？”
慕惊鸿的身影顿了顿，折扇在雨中划出半道圆弧，元阴真气将前方的雨幕凝成冰棱，却在触及东方沉霄时自动碎裂：“五岁那年，你在藏经阁碰过的《赤阳剑谱》，页脚总会焦枯；而我读过的《玄阴秘典》，纸页边缘会结薄冰——那时我就知道，我们的血，天生相冲又相生。”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浮现七盏血色灯笼——不是魔域的“三阴蜈”标记，而是用醒神曼陀罗的花茎编成，灯面上画着的，竟是华山弟子与魔域流民共耕的场景。东方沉霄看见灯影里闪过熟悉的身影——那是无涯子长老，正将忘忧麦种递给一个魔域孩童。
“这是……”他的赤阳真气不自觉地涌入灯笼，曼陀罗花茎在红光中轻轻摇曳，竟像在回应他的气息。慕惊鸿的声音从灯笼后传来，带着罕见的柔和：“三年前，赵师弟在魔域边境看见的，不是屠杀，而是……”
话未说完，灯笼突然炸裂，无数麦种如雨般落下。东方沉霄在麦芒触体的瞬间，听见了细碎的低语——那是赵师弟临终前的记忆：“原来魔域的人，真的在种能让人忘记仇恨的麦……掌门为何要说他们是邪修？”
赤阳真气猛地暴走，腕间龙纹暴涨三尺。慕惊鸿的元阴剑气及时裹住他，两人的真气在雨中相撞，竟爆发出七彩雷光——那是赤阳与元阴首次在无对抗状态下的共鸣，雷光所到之处，麦种纷纷破土，嫩芽上凝着的水珠，映出青羊宫偏殿的景象：赵师弟趴在案头，画纸上是半座被麦穗环绕的城池，城墙上写着“共生”二字。
“看到了吗，沉霄？”慕惊鸿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我们一首以为在斩妖除魔，却不知自己才是被执念操控的刀——赵师弟发现了魔域的真相，所以他必须死。”
东方沉霄猛地转头，看见慕惊鸿袖口的玄蛇纹身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他 identical 的赤色胎记——原来双生血脉的标记，并非赤阳与元阴的对立，而是共生的证明。而在慕惊鸿眼底，倒映着他腕间的赤阳龙纹，以及远处破土而出的忘忧麦苗，在雨中轻轻摇晃，像在诉说被掩盖的真相。
“那你呢？”他的指尖触到慕惊鸿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却在虎口处多了块圆形的疤——分明是磨麦种时留下的，“你为何要帮魔域？”
慕惊鸿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苍凉：“因为我娘临死前说，傅长空的赤阳神手能救人，也能杀人，关键看握在谁手里——而我……”他忽然拽起东方沉霄的手，按在最近的麦苗上，“想看看，赤阳与元阴共生的光，能不能照亮这被仇恨蒙尘的江湖。”
赤阳真气顺着麦苗根系蔓延，竟在泥土中发现了异样——无数细小的金属片埋在根下，每片都刻着“血煞”二字，分明是华山用来标记魔域据点的“血煞钉”。而在血煞钉周围，忘忧麦的根系竟将其包裹，用嫩芽的力量一点点磨去上面的戾气。
“原来它们一首在治愈。”东方沉霄低语，指尖的龙纹突然柔和下来，与慕惊鸿掌心的元阴气息形成微妙的循环，“就像师兄你，一面用元阴神功杀人，一面用忘忧麦救人。”
慕惊鸿的身体猛地僵住，喉结滚动着，却在此时，远处传来华山弟子的呼喝声。他忽然推开东方沉霄，折扇在雨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元阴剑气化作冰龙，却在触及弟子们时偏了方向，只削断他们的腰带：“带沉霄去青冥栈道，那里有个人，该让他见见了。”
东方沉霄在被推搡的瞬间，看见慕惊鸿袖口闪过的血色曼陀罗——那是魔域“曼陀罗使”的标记，而他发间别着的，正是赵师弟画纸上的同款花型。雨幕中，慕惊鸿的白衫被风吹起，露出内衬上暗绣的赤阳纹——原来从始至终，他都穿着正邪两道的印记，像一个活在夹缝中的谜题。
青冥栈道的石阶上，七盏醒神曼陀罗灯依次亮起。东方沉霄在灯影里，看见栈道尽头站着个红衣女子，发间戴着九朵曼陀罗，每朵花瓣上都凝着七彩露珠——那是他在赵师弟画纸上见过的、魔域“曼陀罗使”的装扮，而她转身时，发间的花影在雨中摇曳，竟与他腕间的赤阳龙纹，形成了完美的阴阳鱼图案。
“东方少君，”她的声音像曼陀罗花蜜般甜腻，却带着刺骨的清醒，“我家主人说，该让你看看，什么是被世人误解的‘魔域’了——而你身后的慕公子，可是我们等了十年的‘元阴引’。”
慕惊鸿的身影在雨幕中顿住，东方沉霄看见他指尖的冰棱突然碎裂，化作水珠落在曼陀罗花瓣上，竟让白花瞬间染成血色——那是元阴与曼陀罗血脉共鸣的征兆，而他眼底闪过的，不知是释然，还是更深的迷茫。
雨声渐急，栈道两侧的曼陀罗花在风中轻颤，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地，竟在青石板上映出无数画面：华山弟子偷偷帮魔域流民运送麦种，魔域药师冒死给华山孩童治病，还有无涯子长老临终前擦拭的“傅”字令牌，牌面的曼陀罗纹路，竟与眼前红衣女子发间的花型，一模一样。
东方沉霄忽然想起五岁那年的蒙面人，想起他说的“赤阳神手是让人间有光的种子”，此刻望着雨中的慕惊鸿，望着红衣女子发间的血色曼陀罗，终于明白——这江湖的正邪之分，从来不是靠刀剑划出，而是藏在每一颗忘忧麦的根系里，藏在每一个人愿意放下仇恨的瞬间。
而他腕间的赤阳龙纹，此刻正与慕惊鸿掌心的元阴气息、红衣女子发间的曼陀罗香，形成微妙的共振，像一首被雨水冲淡的歌谣，在青冥栈道的尽头，轻轻唱出了江湖的另一种可能——不是非黑即白的厮杀，而是赤阳与元阴共生的光，是曼陀罗花醒神的香，是忘忧麦在血土里长出的，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