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的女卫生间永远是最热闹的谣言工厂。
林丹刚走到拐角，就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细笑声，像一群麻雀在分食腐肉。他下意识放慢脚步。
"...你们看见她今天穿的裙子了吗？又短了一寸！"
财务部小林的声音从半开的门缝里溜出来，"三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姑娘露大腿。"
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人家现在可有资本了，钓到个小鲜肉呢~"前台李姐拖长的尾音像沾了蜜的蛛丝，
"那天我亲眼看见，她在食堂让人家小男生给她穿鞋，那脚翘得...啧啧。"
林丹的手指掐进了掌心。
那天明明是意外，周雅的脚踝紧张得都在发抖，哪有什么"翘脚"。
"装得可真像！"人事部小王的声音突然拔高，"去年年会还说工作太忙没时间谈恋爱，转头就对新来的下手。
要我说啊——"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却因为兴奋反而更加清晰，"她就是专挑刚毕业的小男生，好控制！精力旺盛！"
隔间里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嬉笑。
林丹听见化妆品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想象着她们正对着镜子补妆，嘴唇涂得猩红，像刚分完尸的野兽。
"我早觉得她不对劲，"
小林接着说，"上次团建玩真心话，问她喜欢什么类型，你们记得她说什么吗？
'聪明上进的'——这不就是暗示要办公室恋情吗？"
"哎呀，人家现在可是得偿所愿了~"
李姐的假笑声像指甲刮擦玻璃，"那小男生长得确实水灵，皮肤白得跟豆腐似的。
你们说...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亲自指导'人家工作啊？
那小孩子受不受得了啊，日夜都要干活，身体怕撑不住，未老先衰啊！"
一阵夸张的惊呼和窃笑。
林丹的胃里翻涌起酸水，他想冲进去，双腿却像灌了铅。
这时，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过...周经理能力确实很强啊，那些项目..."
"你傻啊！"小王立刻打断，"她凭什么三十岁就当上区域经理？咱们公司比她资历老的多了去了！"
意味深长的停顿，"我听说啊，之前总部的张总监就特别'赏识'她...你们都懂的，那时候她多么多彩夺目，现在就有多么肮脏邋遢！"
水龙头突然被拧开，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林丹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垃圾桶。里面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几秒后，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他快步离开，耳边却残留着那些毒液般的话语。
回到办公区时，发现气氛更加诡异——几个女同事聚在一起翻看手机，见他经过立刻锁屏；远处两个男同事对他指指点点，见他看过来又假装讨论文件。
周雅的办公室百叶窗紧闭，但林丹能想象她坐在里面的样子——背挺得笔首，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恶意的揣测挡在外面。他突然想起上周交报告时，无意间看见她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求职网站。
茶水间的微波炉"叮"地响起，飘出饭菜的香气。那群女同事鱼贯而出，个个脸上还挂着未褪尽的兴奋。李姐经过林丹工位时，故意提高音量：
"有些人啊，表面装得一本正经，背地里...哼！"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周雅的办公室，口红晕到了牙齿上，像刚吸过血。
中午吃饭时候，当林丹走向部同事常坐的角落时，原本热烈的谈笑声突然降低了八度。
"哎哟，看看谁来了。"陈哥故意提高嗓门，手里筷子指着林丹，"我们的'乘龙快婿'！"
周围三西个男同事发出心照不宣的轻笑。林丹的手掌边缘被手指攥得发烫，他强撑着在唯一空位坐下，那块塑料椅子立刻被陈哥用脚勾走。
"这儿有人了。"陈哥咧嘴一笑，金牙闪着光，"要不你去经理专用桌？听说那儿...软座比较舒服？"
哄笑声炸开。林丹看见隔壁桌几个女同事迅速低头扒饭，耳根却支棱着。他的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转身想走，却被维修部的老赵拦住了去路。
"急什么呀？"老赵身上带着机油味，粗壮的手臂横在林丹面前，"给哥几个传授传授经验呗？"他挤眉弄眼，"怎么把周经理...伺候舒服的？"
"我们只是正常上下级关系。"林丹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上下级？"陈哥怪叫一声，突然扭着腰学女人走路，"是'上'和'下'的关系吧？"他兰花指，模仿给高跟鞋系带的动作，"人家也要林弟弟帮忙穿鞋嘛~"
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林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泛着诡异的油光，让他想起周雅被谣言染红的脸颊。
"听说上周五你又去'加班'了？"采购部的小刘凑过来，T恤领口沾着酱油渍，"周经理手把手教你怎么'处理文件'？"他在最后三个字上加了恶心的重音。
林丹猛地站起来，餐盘撞到桌沿发出巨响。餐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热闹。
"刘师傅，"林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您上个月挪用采购款的事，周经理让我整理证据时，我倒是真的'手把手'看了不少文件。"
小刘的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陈哥的金牙也不闪了，僵硬地转了话题："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啊。"
林丹转身离开时，注意到角落里几个实习生投来同情的目光，但很快被老员工瞪得低下头。他的后背像被无数根钢针扎着，耳边还残留着那些压低的议论：
"装什么清高..."
"不就是靠脸上位..."
"周雅玩腻了有他哭的时候..."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林丹惨白的脸。
他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却冲不散那些毒液般的话语。
隔间里传来冲水声，市场部的马主管走出来，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下。
"小林啊..."马主管在烘干机下搓着手，眼神飘忽，"年轻人要脚踏实地..."他欲言又止地拍拍林丹肩膀，迅速溜走了，仿佛怕被传染什么瘟疫。
林丹盯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被夸赞"皮肤比女人还好"的脸，此刻在荧光灯下泛着不健康的青色。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周雅最近总把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走廊的电子钟显示13:45，午休还剩十五分钟。林丹慢慢走回工位，发现桌上多了杯冰美式，杯垫下压着张便签：「不用多想。——Y」
他抬头看向周雅紧闭的办公室门，恍惚间似乎看见百叶窗缝隙中有一道身影迅速闪开。
咖啡杯外凝结的水珠滑落，在便签上晕开一小片水痕，像一滴来不及擦干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