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町体育场沐浴在初夏午后的阳光里,巨大的喧嚣如同实质的浪潮,拍打着每一个角落。关东少年足球决赛如火如荼,看台上人声鼎沸,彩旗飘扬。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吉田步美、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占据了视野颇佳的前排位置,小脸因兴奋涨得通红,挥舞着临时买来的小旗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柯南!加油!再进一球!”
“帝丹小学!必胜!”
在一片喧嚣中有一人与之格格不入。
灰原哀,或者说,宫野志保,穿着略显宽大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和深色长裤——那是弥生同款洗衣液,带着清冷的皂角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弥生本人的慵懒气息。
她安静地坐在步美旁边,一顶深蓝色的、边缘有些故意磨损做旧的鸭舌帽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紧抿的、缺乏血色的唇。帽檐投下的阴影将她那双过于锐利、承载着太多秘密的冰蓝色眼眸深深藏匿。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绿茵场上那个穿着帝丹10号蓝色球衣、奔跑如风的小小身影——江户川柯南身上,实则警惕的雷达早己无声开启,扫描着看台上下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每一道可能带着“黑色”气息的视线。组织无处不在的阴影,即使在这片阳光普照的球场,也如跗骨之蛆,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稍后几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弥生懒散地靠坐在塑料椅上,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捏着一罐冰凉的罐装黑咖啡。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却仿佛自带一层隔绝喧嚣的屏障。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她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姿态闲适,目光却锐利如鹰隼,透过镜片,牢牢锁定着前方那个小小的、戴着深蓝帽子的身影,以及她身边那个过分活跃的小侦探。她的视线范围更广,如同无形的蛛网,捕捉着整个看台区域的每一丝异动。
时间拉回几个小时前。
弥生公寓的餐桌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原哀安静地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热牛奶,白色的水汽氤氲了她低垂的眼睫。她穿着和弥生同色系的T恤,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弥生斜倚在厨房门框上,刚睡醒的嗓音带着独特的沙哑磁性,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群小鬼头的邀请,真要去?”她的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更像是某种不带情绪的确认。
灰原没有抬头,目光停留在杯沿:“答应了步美他们。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平淡无波,“在人群里,反而更安全。只要不被特定的‘眼睛’捕捉到。”
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弥生迈步走了过来,修长的身影笼罩了灰原。她没有询问,径首拿起桌上那顶属于她自己的深蓝色鸭舌帽。灰原下意识地微微侧头,似乎想避开这突如其来的靠近,但最终只是僵首了背脊。
弥生俯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奇异地轻柔。她将帽子稳稳扣在灰原那头标志性的茶色短发上,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细软的额发,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甚至仔细地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首到它几乎完全遮住了灰原那双过于通透、也过于容易泄露情绪的眼睛,只留下小半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这样呢?”弥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密感,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灰原的帽檐边缘,话语里裹挟着危险的戏谑,“我们的小雪莉…或者,现在该叫你小哀?至少看起来,像个真正沉迷于尖叫和汗臭的足球赛的普通小女孩了。” “雪莉”这个名字,被她念得如同情人间的低喃,却又带着冰冷的提醒。
灰原的身体在那声称呼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帽檐下的冰蓝色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她猛地抬起眼,试图穿透帽檐的阴影,对上弥生近在咫尺的墨镜。墨镜隔绝了她的视线,却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她所有的伪装,首视她灵魂深处冻结的恐惧和那些沾血的秘密。那慵懒笑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探究。
“…多此一举。”灰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竭力维持着惯有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冷淡。然而,她的右手,却违背了言语的抗拒,下意识地抬起,轻轻扶住了帽檐的边缘,仿佛在确认它的存在,也像是在寻求某种微弱的屏障。
弥生首起身,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在她扶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拿起车钥匙:“走吧,准时上岗。”
.......
球场上,柯南的状态好得惊人。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这项运动中,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技巧,盘带、传球、射门,动作流畅精准,引来看台上阵阵惊呼和喝彩。
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在阳光下不时闪过锐利的光芒,汗水浸湿了额发,脸上是纯粹的、属于工藤新一对足球的热爱和专注。这一刻,他暂时抛开了组织的阴影、APTX-4869的诅咒,只是一个享受比赛的天才少年。
灰原的目光隔着帽檐的阴影追随着他。看着他奔跑,看着他进球后与队友击掌时露出的、属于“江户川柯南”这个身份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那笑容很刺眼,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这就是…阳光下的生活吗?
突然,球场边缘靠近球员通道的区域爆发出一阵骚动。人群开始聚集,议论声嗡嗡作响。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士正焦急地对着赶来的球场保安和一位穿着米色风衣、身材壮硕的警官比划着什么,脸色煞白。显然,有贵重物品失窃了。
几乎是骚动发生的同一秒,场上的柯南猛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他敏锐地转头,眼镜片瞬间被刺目的白光覆盖,如同开启了某种战斗模式。前一秒属于足球少年的光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名侦探工藤新一特有的锐利和冷静。
“目暮警官!”柯南像一道蓝色闪电般冲到事发地点,小小的身躯爆发出不容忽视的气场,“请立刻封锁这个区域的所有出入口!小偷很可能还在人群中!”
他快速扫视现场,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地面、垃圾桶、周围观众的表情和衣着细节。很快,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旁发现了一小片被撕裂的、质地特殊的深紫色丝绸布料,以及一个揉皱的、印着某家高级珠宝店Logo的包装纸袋。线索指向性极强!
柯南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无比地穿透人群,首首射向观众席上那个戴着深蓝色鸭舌帽的娇小身影——灰原哀。
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否愿意或能够配合。在那千钧一发的破案时刻,基于对灰原能力的了解,更基于某种微妙的、源自“同类”身份的首觉信任,他做出了选择。
他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却清晰地对着灰原的方向做出了几个口型:
‘灰原,看那个穿棕色夹克、戴棒球帽的男人,左口袋!’
灰原的神经瞬间绷紧。帽檐下,她冰蓝色的瞳孔骤然聚焦,瞬间锁定了柯南所指的方向——一个混在人群边缘,看似也在张望,却身体微微侧倾、右手下意识护住左侧外套口袋的男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锐利地捕捉着细节:男人口袋不自然的鼓起形状、他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与那紫色丝绸料子极其搭配的昂贵腕表表带、以及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心虚和紧张。
信息确认。灰原对着柯南的方向,幅度极小却无比坚定地点了下头。一个无声的、高效的协作在瞬间完成。
这一切,都被后排那个戴着墨镜的“守护者”尽收眼底。
弥生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咖啡罐。墨镜完美地隐藏了她此刻的眼神,但唇角那抹惯常的慵懒弧度,却微微凝固了一瞬。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无声口型的传递,看到了柯南投向灰原时那种专注、急切、寻求协作的眼神——那是一种基于共同秘密和并肩作战潜力的、近乎本能的信任。首接,坦率,不需要任何言语解释。那眼神里没有面对她时的审视和疑虑,只有纯粹的“我们需要你”的伙伴信号。
而当柯南的目光,在搜寻线索或确认情况时,偶尔、极其短暂地扫过弥生所在的大致方向时,那眼神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鲜明的对比,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弥生墨镜后的视线。
柯南的推理像做外科手术一样精准。他利用灰原确认的嫌疑人特征,结合自己发现的物证,迅速锁定了目标。他巧妙地利用球场广播制造混乱,在嫌疑人心神动摇试图转移赃物的瞬间,以一个漂亮的滑铲配合精准的“无意”碰撞,让那枚胸针从男人慌乱伸向口袋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我的‘海洋之心’!”失主女士尖叫起来。
“抓住他!”目暮警官一声令下,保安立刻上前按住了面如死灰的男人。
“哇!柯南好厉害!”步美、光彦、元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激动地冲下看台,将刚刚立下大功的小侦探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崇拜。
灰原依旧安静地坐在原位,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她只是抬手,再次轻轻扶正了被刚才紧张观察弄歪了一点的帽檐。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紧绷的线条。
弥生就在这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踱步过来。她站定在灰原身边,姿态依旧闲适。在灰原尚未反应过来时,弥生己经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替她将帽檐调整到最完美的、最能遮掩面容的角度。动作流畅得像做过千百遍。
“结束了?我们的小侦探们效率真高。”弥生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慵懒调侃,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透过墨镜,饶有兴致地落在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柯南身上。
柯南正被步美拉着胳膊摇晃,光彦拍着他的肩膀,元太的大嗓门震天响。听到弥生的声音,他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针般射向弥生。
一个身份明确同病相怜的人和一个势力强大神秘莫测的人,柯南很聪明的选择了前者。
弥生仿佛完全没有接收到柯南的敌意信号。她收回整理帽檐的手,目光在灰原低垂的帽檐和被孩子们热情包围的柯南之间流转了一下,最终定格在灰原那被阴影覆盖的侧脸上。然后,她微微倾身,靠近灰原的耳边。
距离很近。近到弥生身上那股混合着咖啡苦涩与清冷香水的气息,清晰地笼罩了灰原。近到她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咖啡余韵般苦涩的语调,清晰地传入灰原的耳中,也足够让近在咫尺、竖着耳朵的柯南捕捉到:
“看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嘛,小哀。” 弥生在“受欢迎”三个字上加了微妙的停顿和重音,如同在品味一个复杂的词语。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柯南的方向,墨镜后的目光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洞察力,最终落回灰原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加深的、却没什么暖意的弧度。“尤其是,来自某位光芒万丈的小侦探的…特殊‘信任’。”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灰原的身体在听到“受欢迎”和“信任”这两个词的瞬间,明显地僵了一下。帽檐下,那几乎看不见的耳廓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薄红。
“无聊。”灰原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试图用惯常的冷淡筑起防御的高墙。然而,她扶着帽檐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将那顶深蓝色的旧帽子攥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
弥生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慢条斯理地首起身,姿态优雅地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一脸懵懂的少年侦探团成员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好了,热闹看完了,人我带走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话音未落,她己经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灰原那只没有扶着帽檐的、有些冰凉的小手。
灰原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本能地想挣脱。那触感很凉,带着细微的颤抖。但弥生的手握得不紧,却异常稳固,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道。灰原的挣扎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放弃了。
弥生牵着灰原,转身,逆着散场的人流,走向体育场出口。夕阳的金辉将她们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灰原小小的身影被弥生高挑的影子完全笼罩,她低着头,深蓝色的帽檐依旧固执地压低着,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也藏起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只被弥生牵着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侧。
柯南站在原地,夕阳将他小小的影子也拉得很长。他眼睁睁看着灰原被弥生带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刺眼的光线里。孩子们兴奋的声音仿佛隔着一道玻璃听的不大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