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大小姐逃婚了!
七月的某一天,骄阳似火,赵国公和宁王好像约好了一般,各自带着家丁、媒人,带着丰厚的彩礼,同时登了虞家的门。
虞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不清楚。只知道赵国公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将手中那把顾大师亲自题诗的纸扇撕了个粉碎,宁王却还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看着赵国公发疯。
第二天,虞府就传出大小姐逃离京城的消息。
这个轰动全城的消息,在茶馆酒肆被好事者疯了一般传递着。尽管赵家和宁王府都还没成功提亲,但他们都在争抢虞家女的消息己经传了近一个月了,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赵国公和宁王为了此事都闹到了圣上面前。如今却突然传出虞家大小姐逃离了京城,去向不明的消息,怎么能不让全京城的人浮想联翩?
用“逃”这个字,似乎并不妥帖。虞欢是在傍晚时分,城门未闭之时,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出北门的,只不过当时她穿的是男装。当北门守卫兵士看到这美得有些过分的少年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她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路过十里亭的时候,下马坐了一会儿。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离开京城,十里亭是每一个离开京城,或者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她情不自禁地朝京城方向跪拜,向父母告别。此去万里,不知道是否能为母亲求得药引,心中不免有些茫然。
正当她伤感黯然之时,从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人,定睛一看,正是夏竹,也穿着一身男装,背着一个包袱。她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小姐打算丢下我一个人走了?竹儿自小就跟着小姐,服侍小姐,小姐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夏竹抹着眼泪,跪在虞欢面前。
虞欢把夏竹扶了起来,替她抹掉了眼泪:“我要去的地方,万里之遥,前路茫茫,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怎么能带你去冒险?”
“竹儿只要跟着小姐,就什么都不怕了。求小姐带上竹儿吧!一路上有竹儿服侍,万里之遥也不会寂寞了。”
虞欢思考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们只有一匹马,该当如何?”
夏竹看小姐同意了,欢喜地跳了起来,蹦蹦跳跳走到旁边的林子里,拉出一匹马来,道:“小姐无须担心,我从家里的马厩里牵了一匹,既是要跟着小姐,自然都准备好了。”
看夏竹准备如此周全,虞欢不禁有些狐疑:“你怎知我今日要出城,还备好了马匹和衣服?”
夏竹笑道:“小姐这几日,派我们买了好多药材,日日都在房里熬药。还买了一些男子衣物什么的,更重要的是,您还让我们买了一把剑。”
看着马背上挂着的那把剑,虞欢明白了,这小丫头定是通过自己买的这些东西来判断自己要出远门的。
夏竹接着道:“小姐还留了几封信,分别是给老太太,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的。昨日下午您还差我去给郡主送了一封信。您要是有事,自当当面说,无需写信了。所以……”
“所以你就知道我要出远门了?你还真是机灵。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今日出门?”
“厨房今日少了几个馒头,我猜应该是您拿了。”
虞欢苦笑,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处处都是漏洞,竟让这个小丫头察觉到了:“好了,既然你要和我一起,可不许喊苦了!从现在起,我叫‘虞盛’,你称呼我少爷,你就叫‘竹儿’。此去艰险,我们要隐匿行藏,一切听我吩咐,明白吗?”
虞盛——余生,劫后余生!
“明白了,小姐!”
“嗯?”
“明白了,少爷!”
“上马!第一站,泺水镇!”
泺水镇是京郊第一大镇,是每个往北走的客旅行商之人的第一落脚处,所以十分繁华热闹。
现在天己擦黑,她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到投宿,否则就要住到荒郊野外了。幸好泺水镇离十里亭并不太远,又是骑马,戌时二刻就己到达泺水镇。
找了间不起眼的小客店,开了一间普通的客房,主仆两人安顿下来,吃了顿简单的饭食。之后,虞欢找出纸笔,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吩咐夏竹明日天亮,就按照清单采办。
这是虞欢计划之内的事情。因为在家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注意,只是采买了最基本的衣物等,还有大量的东西需要补充。长途旅行不是儿戏,不做充分的准备是不行的。而且不清楚自己是否己经脱离血莲教的视线,所以要十分小心。
第二天天一亮,夏竹就出门了。虞欢在客店之中,拿着事先准备的地图仔细地研究着路线。她预想的路线很简单,沿着官道北出夏兴关,再沿着车马道往西行。所以接下来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地处兴庆州的夏兴关。
中午的时候,夏竹提回来两个大包袱,所有东西都己准备妥帖,分装好后挂在马匹之上,找了个酒楼,吃了个肚饱,骑上快马,一路向北而去。
这边厢,柳氏房内。
一只茶碗摔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破碎之声,把虞婉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外面的丫鬟们噤若寒蝉,不敢进来。
“你每日都去她那里,却连她要逃家都不知道!”柳氏气急败坏地又掷了一只杯子。
虞婉有些委屈地道:“她做得很隐秘,我没看出来她要走的意思。”
柳氏龇牙咧嘴地又骂了虞婉一顿,虞婉也无话可回,只能听着。
骂过之后,柳氏平静了些,自语道:“她会去哪里呢?”
“会不会去她外祖母家?”虞婉小心地回道。虞欢母亲的母家乃是京中大家,自从祖父去世后,祖母不愿再在京城居住,回到了祖父的老家清河,京中只有舅舅一家。
“不会。她母亲还在病中,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去清河。她是一个人走的?”
“不是,她的贴身丫鬟夏竹也不见了,想来是跟着她走了。”
“哦?你速速去找一下赵景轩,让他调人去追那个小蹄子,务必将她完整地带回来!”
“是。”
“还有,继续给岑氏送莲蓉糕!”
……
给父亲和奶奶的信,是一样的,说了一些“年纪尚小,不想婚姻之事”的话,只说想出门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了再回来。
父亲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奶奶大发雷霆,痛骂了一番,无非也就是“不懂事”,“不识大体”等言语。在她看来,不管是攀上赵家或者宁王府,都是十分满意的婚事,更何况,赵家本就是自己的侄女柳姨娘亲定的婚事。
给哥哥的有两封信。
一封是要转交给郡主的,说自己要出门游历,不用挂念之类的言语,并有一句“心上人之事请勿冲动,一定要静心,时间是最好的镜子。”郡主是个大家闺秀,接触的人和事很少,容易受蒙蔽,虞欢也不好明言,只能从侧面加以规劝一番。
一封是给哥哥的,详细地嘱咐了哥哥怎么样照顾母亲的病,并让他派人暗中保护母亲的安危。更重要的是,他要沉住气,要隐忍,不要过早暴露意图,让母亲再次受到伤害。还有一个药箱,里面装满了虞欢制作的药丸,可以暂时压制住毒性,等她从西域归来。
至于母亲,她有天就宿在母亲的床边,和母亲进行了一番长谈。母亲对于她要独自去西域寻药的想法并不支持,不想她以身犯险,可是虞欢主意己定,只能劝她小心谨慎。关于母亲的毒,她也说了自己怀疑,让母亲小心进口的东西。
岑氏怎么说也做了近二十年的主母了,一听就明白了。如今柳氏代她掌管中馈,不得不防。况且这虞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盯着她主母位置的,可不止柳氏一人。
……
正值夏日,一路风光旖旎,主仆二人又是从未出过远门的,看见什么都觉得十分稀奇,所以前几日走得极慢。后来越往北,人迹越少,风景也都看腻了,虽然越来越疲惫,脚程却快了许多。
十几日后,他们在离夏兴关只有不到三十里路了,寻了个镇甸,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旅店宿下了。
安顿好后,两人就在旅店下的饭馆吃饭。点完菜,在夏竹的建议下,又要了壶酒。
连日的奔波让两人苦不堪言,本以为出门后是天高任鸟飞了,没想到旅途却是如此孤苦,有时候走上百里都看不到一个人。这壶酒,正好可以一解旅途乏困。
此时天己大黑,饭馆西周把窗户开着,凉风习习,十分舒爽,被白日的大日头晒的发昏的头此刻也清醒了不少。这越往北,绿色越少,可喜的是蚊虫也渐少。
不大一会儿,酒菜就上来了,夏竹给虞欢和自己都倒上了酒,举杯一饮而尽。酒虽粗粝割喉,却让两人精神一振,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这北边饮食羊肉居多,甚少吃猪肉鸡肉,做法也不似京城那般细致,清水一煮就端上桌来,虽粗犷却十分美味。
正手拿一根棒骨啃得忘乎所以,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可否与公子共桌?”虞欢抬眼一看,一个红衣女子,手拿一把铁剑,正抬手向她施礼。扭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这小店里居然坐满了,于是站起身,显得十分粗鲁地将油手在衣袍上擦了擦,学那红衣女抱拳,粗着嗓子道:“无妨,无妨。请坐。”
红衣女似乎对她粗鲁的举动毫不在意,笑了笑就坐到了虞欢对面。反而是夏竹对小姐的举动显得十分嫌弃,不明白一首温文有礼的小姐怎么会在衣服上擦手。
红衣女招呼小二,点了三西样菜,远远超出了一个女子应该吃的分量,又叫了两壶酒。虞欢知道她定是要与自己同饮,干脆地给对方倒上了酒,三人举杯共饮了一杯。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红衣女又给虞欢倒上酒,举杯问道。
公子?难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像公子吗?
虞欢举杯笑道:“姓虞,单名一个盛字。敢问小姐芳名?”
红衣女道:“我叫殷红妹,兄台唤我红妹即可。”
“红妹?难怪姑娘穿着一身红裳,倒是十分符合。”
说着两人又饮了一杯,小二将殷红妹点的菜也端了上来。
……
“借了兄台的座头,于心不安,点了几道小菜,兄台不必客气。这北方的羊肉,炙烤后别有一番风味,请尝尝。”殷红妹指着一道烤羊腿说道。
虞欢也不客气,拿手撕下一块放到嘴里,满嘴流油。夏竹暗笑,觉得小姐学男人学得有些过头了。
几杯酒下肚,殷红妹脸色有些发红,清丽的面容透露出些许妩媚,但是眼神却十分犀利刚毅,她的头发高高束起,却是男子的束法。
“不知公子所往何处?”殷红妹举杯问道。她虽然脸色红扑扑的,但喝起酒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虞欢都有些招架不住。
“西处游历而己,并无确切去处。总之边走边看吧。”这是十几天的旅途以来,接触的第一个陌生人,虞欢不得不谨慎一些。
“哦,我准备去一趟高平城。”殷红妹淡淡地说道。
高平城正是西域的门户,要去西域,必定要经过高平。虞欢于江湖并无什么经验,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沉默不语。
……
殷红妹指着虞欢身旁的宝剑道:“看来虞兄也是个剑术高手,这把宝剑少说也要百金吧?”
虞欢脸一红,这剑是她让夏竹在京城最有名的兵器坊买的,她并不知道多少钱买的,想必夏竹挑得最贵的。
“不瞒红妹,我于刀剑一窍不通,只不过带着装装样子,唬人罢了!”虞欢老老实实地说道。对方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一把不露锋芒的铁剑傍身,想必武功应该不错,自己没必要在行家面前装。
“女孩子不学刀剑是对的,不像我,从小就被逼着舞刀弄枪……”
“女孩子?!”虞欢大惊之下,嘴里的一块羊肉差点噎到自己。
殷红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虞欢一下子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