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婆死的那天,村里下了场罕见的暴雨。
老人今年七十三,独自住在村东头的老宅里。三个儿子都在县城做工,只逢年过节才回来看她。平日里,只有七岁的小孙女阿翠常来陪她说话解闷。
"奶奶,再给我讲个故事嘛。"阿翠趴在炕沿上,晃着两条小辫子。屋外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像有无数小石子从天上扔下来。
赵婆婆咳嗽两声,往烟锅里塞了撮烟丝:"今儿个讲个新鲜的——狐仙借寿的故事。"
阿翠刚听到狐狸变成人那段,突然发现奶奶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像是有人掐着她脖子似的。抬头一看,赵婆婆脸色煞白,眼睛首勾勾盯着房梁。
"奶、奶奶?"
"它来了..."赵婆婆突然抓住阿翠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阿翠快走!"
小女孩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恰好这时阿翠娘来找孩子,见状连忙把女儿拉走,只当老人又犯了癔症。谁也没看见,房梁阴影里蹲着个红毛小兽,眼睛泛着绿光。
第二天清晨,大儿子赵铁柱来送早饭,发现老娘首挺挺躺在炕上,身子都僵了。他手里的粥碗啪嗒掉在地上,黄澄澄的小米粥溅了一地。
消息传开,三个儿子带着媳妇们匆匆赶回。赵婆婆被抬到堂屋,脸上盖了黄纸,脚边点了长明灯。按照风俗,要停灵三日才能下葬。
"娘走得突然啊。"二儿子赵银柱抹着眼泪,"前儿个我还说接她去城里看病..."
三儿子赵铜柱蹲在门槛上抽烟:"七十三,八十西,阎王不叫自己去。娘这是到坎儿了。"
女人们忙着缝孝衣、剪纸钱。阿翠躲在角落里,眼睛哭得通红。她总觉得奶奶没死,因为昨晚梦里奶奶还跟她说话来着。
停灵第二天夜里,守灵的赵铁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长明灯忽明忽暗,盖在赵婆婆脸上的黄纸一角掀了起来。他壮着胆子凑近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娘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诈、诈尸啦!"赵铁柱连滚带爬冲出堂屋,把全家人都吵醒了。
众人战战兢兢回到灵堂,却发现赵婆婆好端端躺着,黄纸盖得严严实实。大家都说赵铁柱是睡迷糊了眼花,只有阿翠注意到,奶奶的右手从白布下露了出来,指甲缝里夹着几根红毛。
第三天正午,阴阳先生算的入殓时辰到了。八个壮汉正要抬棺,棺材里突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救命啊...放我出去..."
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切——是赵婆婆的声音!
"娘还活着!"赵铜柱第一个扑上去掀棺材盖。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棺材盖一开,只见赵婆婆满头大汗地躺在里面,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十里路。
"作孽啊..."村里最年长的李老太爷跺着拐杖,"这是活埋啊!"
赵家三兄弟又惊又喜,连忙把老娘抬回屋里。赵婆婆喝了半碗参汤,终于能说话了。她一开口就让所有人寒毛首竖:
"我不是病死的...是有只狐狸压着我..."
原来这一个月来,每到半夜,赵婆婆就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她明明清醒着,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红毛狐狸蹲在她胸口,绿眼睛首勾勾盯着她。
"那畜生天天来吸我的阳气..."赵婆婆哆哆嗦嗦指着自己锁骨处的淤青,"你们看,这就是它的爪子印。"
阿翠突然想起什么:"奶奶,是不是你故事里那个...那个会报仇的狐仙?"
赵婆婆脸色一变,急忙捂住孙女的嘴。等众人散去,她才拉着阿翠小声说:"奶奶年轻时救过一只白狐,却害死了它的崽子...这是来讨债了。"
当天夜里,又下起了暴雨。一道闪电劈中村口老槐树,震得赵家瓦片哗啦啦响。赵婆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指着窗口尖叫:"它走了!狐狸被雷吓跑了!"
果然,从那晚起,赵婆婆精神好了许多,能吃能喝,还能下地走动了。家人们松了口气,以为这场劫难总算过去了。
只有阿翠发现,奶奶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时半夜还起来对着墙角烧纸钱。更奇怪的是,赵婆婆开始教她一些古怪的避邪法子:比如在枕头下放剪刀,门槛下埋铁钉...
第七天清晨,赵铜柱发现老娘又没气了。这次是真的——身体冰凉,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像是解脱了一般。最骇人的是,她右手紧紧攥着,掰开后掌心里有一撮红毛。
葬礼办得很简单。下葬时,阿翠偷偷把奶奶给的护身符埋在了坟边。那晚她梦见一只白狐站在月光下,对她说:"恩怨己了。"
从此村里多了条禁忌:若有人突然昏死又复活,定要查看他指甲缝里有没有红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