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初春，钟山市的气温依旧徘徊在0度左右。

一夜小雨过后，沿河小路，车轮碾过水坑，一道浅浅的车辙印蜿蜒向前。

陈易慢悠悠地蹬着踏板，脑袋跟着耳机里的凤凰传奇有节奏的摇晃。

正起劲时，音乐却戛然而止。

他皱眉掏出手机，屏幕上“秃头张”三个字有些扎眼。

“喂，秃……突然找我什么事儿啊，教练。”

接通电话，他单手扶着车把手，嘴瓢的时候车轮也瓢了一下，好在都及时拉回来了。

“突然？”电话那头显然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词语愣了一下，随即分贝爆表，“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该找你？”

“没没没，教练您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找我。”

“谁乐意找你，比赛马上开始，你不用热身，觉得自已稳赢了是吧？”

“马上来。”

“我给你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那哪行啊！”陈易语气颇是为难，没等对面吼出来，他话锋一转，“嘿嘿，十分钟，一定到！”

他嬉皮笑脸的，实则内心却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陈易是钟山体育大学的学生。

没错，就是那种被认为文化课不行，文化课也确实不大行的体育生。

他如今专攻的项目是短距离自由泳。

（注：自由泳实际指游泳比赛中不受任何姿势限制的项目。通常自由泳比赛中选手用的姿势叫作爬泳，本文中的自由泳等于爬泳。）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专攻，无非就是靠着十几年童子功，在非专业级的比赛里，划划水，摸摸鱼罢了。

他一向只参加单人项目的，然而这次的选拔赛，教练却临时给他加了个4*100米自由泳接力。

原因很简单，原本带队的大佬学长去了省队试训。

而作为学校里唯二能游进51秒的人，他不得不成了顶替的人选。

老实说，他太不喜欢这种背负着别人成绩的感觉，这也是他临近比赛前还出来遛弯的原因。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陈易却隐约听到了似乎是求救的声音，他取下耳机。

那个嘶哑带着哭腔，像极了生锈的压水器从水井里抽水时发出来的声音，立刻传到他耳朵里。

“有人吗，救命啊……有小孩掉河里啦！”

循着声音，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河岸边的烂泥往坡上爬。

陈易所在的这条路，地势是中间高两侧低，路的一侧是河，沿着路边的坡道可以下到河岸上，不过那里净是些烂泥巴。

另一侧则是一片老房子，那些破旧的民房已经处于半拆不拆的状态很久了，还没搬走的人家寥寥无几。

来不及多想，陈易两三下骑到对方跟前，翻身下车。

“在哪？”

这里鲜有人至，老妇人原是打算直奔居民区去的，突然见到一个“四肢发达”的体育生，激动的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伙子，求……求求你……”

“啧，我说在哪？”

她磕磕绊绊，陈易咂嘴不耐烦的打断，对方这才伸手朝河边指了个方向。

“你去打120。”

丢下这句话，他脚步一转，跳下坡，跑向对方指的方向。

连日的阴雨天气导致河岸上的泥巴稀烂，混杂着树枝，石块，生活垃圾。

没跑几步，陈易的鞋也光荣的加入了它们。

与此同时，他看到岸边一个趴在地上的老头，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似乎伸手在够水里的什么东西，只是看起来一副马上连自已也要倒栽下去的既视感。

陈易干脆连半挂在脚上的袜子也一并脱了，快步向前。

这段路着实有些费脚，靠近之后，他才看见，河里竟然是有两个人。

除了小孩，还有一个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女生。

不过看起来后者并非是落水，而是在施救。

此时，她靠近岸边，正将那个小孩用力的往上托起来，而老人则试图在岸上接应。

冬季少雨，如今河流水位较低，水面比河岸足足矮了大几十公分。

河道两侧贴着石板，与水面近乎垂直，并不好借力。

那老头两只手够不着，一只手又拉不动。手一滑，小孩噗通一声掉了回去。

“你让开点，我来吧。”陈易看的着急。

冰雪初融，水流比想象湍急了不少。

那女生显然有些力竭，被冲出去了一段，费了好些功夫才又划回来。

陈易趴在岸上，探出上半身，伸手去够时，两人的视线有一霎时的交汇。

他看到挂着水珠的睫毛下，是一双尤其清澈而漂亮的眼睛，依稀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没时间多想，女生再一次将小孩托出水面，高度已经远不如之前。

所幸练游泳的人手臂都比较长，上肢力量也是强项。

陈易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小孩的手腕，直接提了上来。

那孩子一动不动的，看上去就像是从河底打捞上来的一大块泥巴。

他把小孩放在岸边的平地上，确认了还有呼吸之后，才稍稍放心，将对方的身体翻过来侧躺在地上。

这边刚处理好，还没松口气，就听见旁边的老头慌慌张张的声音：

“这丫头……这丫头怎么不上来了……”

陈易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顿觉不妙，转身冲过去。

所见却是一团如同海藻一般的头发，漂摇在浑浊水下，被冲的越来越远。

他心一沉。

原本以为对方自已能爬上来的，所以他就先顾着确认小孩的状况了。

却没想到，刚才把人托出水，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了。

“她人呢！”

陈易看向边上的老头，像是逃避一样的问，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刚刚……沉下去之后，就没浮起来了啊……”

老头手指着水面，哆哆嗦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看着水下那个已经被冲出去好几米的模糊人影，陈易本能的犹豫了一下。

下水救人把自已搭上的新闻他见过太多了。

野外水域和室内泳池完全不是一回事。

自已虽说是从小就在泳池里泡水长大的，可野外下水却是极少，仅在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次。

脚下河流湍急，说一点也不害怕，那是假话。

无论是教练还是父母，一直都警告他不要在野外未知的水域下水。

怕的就是他练了几年游泳就过度自信，疏忽大意。

有一句话叫做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而且，如今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搞不好自已就会成为下一个她。

这个时候应该慎重，但凡聪明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吧。

可惜啊——

陈易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深吸了一口气。

——打小也没人夸他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