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殷茵送回宿舍,看着她彻底融入远处的夜色,陈易才悻悻地转头返回。
路上唐旭给他打了个电话,解释说之前自已在训练,又问他具体情况。
陈易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连同叶逸博的工作这件事也和盘托出。
听他说完,唐旭没多问,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答应下来,说他想想办法。
想来对方原本是有什么别的安排,脱不开身,但既然答应下来说想办法,便十有八九不会缺席。
陈易也没有虚情假意地客气,想要赢的话,唐旭是不可或缺的战力。
挂断电话回到自已宿舍,刚推开门,江鑫就嚷嚷着:
“你总算回来了,我都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
“我逃什么?”陈易把东西放下,坐在床上边换鞋边回他。
“就你今天中午那架势,不像畏罪潜逃?”江鑫扔了鼠标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你知道你走了之后,他们怎么说你的不?”
“不知道,不关心。”
江鑫“嘿”了一声。
“有好多人都觉得你就是那个陈易,我想了想,很少见你游蝶泳,没道理啊,可是她们不信,尤其是那些女生,一个个都觉得你是扮猪吃老虎,高手在民间,整得跟个爽文主角似的。”
想到那种近乎是无条件的崇拜,江鑫那个羡慕啊,忿忿地说:
“都怪你小子平时装得高深莫测的,你就是游泳淹死了,估计他们都觉得你是在装死。就好像那个动漫里……你知道那个S级英雄KING,说自已是菜比都没人信。”
“嗯嗯。”陈易敷衍应了两声,嫌弃地把他手拿开,“麻烦别挡着我,龙级舔狗怪人。”
“你丫才舔狗怪人,你这个小杆子,不对,你个二胡卵子。”
红温的江鑫入乡随俗,飙起优美的钟山话。
陈易给殷茵发了条微信,说自已到宿舍了,这是对方要求的,每次晚上送完她,自已回到宿舍之后,都要报个平安。
明明就在一个学校里,才不到一公里的路。
大概是捧着手机特地在等他报的这个毫无意义的平安吧,殷茵几乎是秒回的。
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然后才说自已要去洗澡。
陈易放下手机,也准备去洗澡。
江鑫喊他看电脑屏幕,上面放的是一场游泳比赛。
“那个U13的视频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是真的猛啊,13岁这速度,就算让我戴着脚蹼我都够呛。”
视频里的第一名是55.01秒,而第二名的成绩则是1分钟,这种断了好几档的差距,亲眼看到比赛过程,比简单的一个数字对比,更让人震撼,简直是恐怖。
“是吗?”陈易淡淡的。
江鑫被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搞得上火: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啊?连我都不能说?”
全国青少年游泳U系列比赛,算是国内青少年游泳比赛中含金量最高的赛事之一。
不过即便如此,在那些年也并没有电视转播。
而江鑫搜到的视频只是观众拍了之后传到网上的。
角度也是观众席上的视角,清晰度倒是还行,但没有特写,根本看不清脸。
而且那时候他才13岁,体型也相差的很大。
所以根本是无法判断的。
“不是。”陈易沉默了一会回答,然后站起身,拿了东西去洗澡。
江鑫隔着卫生间的门喊:
“可是我看了下比赛时间,年龄好像正好能跟你对上啊!真有这么巧的事?”
……
……
当然是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把校园卡插进淋浴旁边的计费器,陈易打开水龙头的开关,花洒顿时喷涌出温热的水流。
水花四溅,热汽氤氲,渐渐聚拢在天花板上,暖色的照明灯映着这些成团的水汽,如同翻腾的云雾,而他整个人都掩在这团朦胧之中。
计费器上的数字闪烁跳动,陈易却只是站着,任由水花落在头上,肩上,再顺着身体往下流。
刚才江鑫问他是不是的时候。
突然的,他心底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冲动,又像是勇气,更像是想要逼迫自已去面对的觉悟。
他有些震惊,他竟然在试图揭开那段不堪?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曾经是想要永远将其埋在心底,永远不让人知道的。
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冲动。
他好像累了,不想再藏了。
想要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已,也想坦诚地面对她。
他抬起头,让花洒的水流直接拍打在脸上,试图冲掉脑子里那股冲动。
可却偏偏相反的,愈发清晰的浮现出那张脸来。
半小时前。
下了地铁,清色月光映照着校园,北门往宿舍的路幽静惬意。
殷茵走在他前面,给他展示她的平衡能力。
小白鞋踩着路边狭窄的马路牙子,双臂展开,脚下则像是一只猫咪,迈着小步,小心翼翼。
可没走几步便忘了形,得意洋洋的似乎是想回头看他,结果顿时失去平衡,摇摇晃晃着从上面跌下来。
她一脸的懊恼,有些嗔怒的看他。
尤其是对他嘴角没藏住的笑容相当的不满,撅着嘴说他嘲笑她的失败。
可他却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孩。
大概,应该,毫无疑问的。
成功占领了他胸腔里的那颗跳动着的东西。
她还戴着他的帽子,长发披下来,柔柔的垂到腰间,比起平时的漂亮又多几分英气。
帽子上写了他的名字,他给她戴上的那一刻,更像是一种宣告。
——她是他的。
那一刻他确定了,也承认了。
他喜欢她,不是那种喜欢,而是那种喜欢。
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他想,至少对他而言是毋庸置疑的。
她爱哭,也爱笑。
很乖,又有点皮。
与其说是爱生气,不如说是他喜欢气她,因为她生气的样子过于可爱,同时也很好哄。
——“或者……我应该怎么介绍你?”
——“就说是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他想这样回她的,可在那之前,他还有件事没告诉她。
他想起今天他们在电影院的对话。
她说他只要是一个“好运动员”就可以了。
说起来她的“好运动员”标准可低了。
没有成绩也可以,没有冠军也可以。
只要是好好训练,认真比赛的都是她眼里的“好运动员”。
只有吃兴奋剂的才叫坏人。
他当时心里猛然一股冲动,可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他没告诉她。
——他就是她的标准里,唯一的那种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