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怎么样啊……”
陈易抬头，目光穿过凉亭栅格望向夜空，浮云遮月，有些晦暗。
最近几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
如果那天他没有路过那里，会是什么结果。
会有其他人路过吗？应该几率很小。
她可能会永远睡在那条冰冷的河里。
而他，或许会在一两天之后，在学校的某个群里，又或是某个门户网站的新闻上，看到关于她最后的消息。
他会在那一刻惊奇的发现，原来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原来她竟然和自已在一个学校。
他也会在那天的深夜辗转反侧，然后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色，才终于意识到。
——他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陈易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无比庆幸的。
他看向身边的少女。
他怎么会……怎么会觉得面对她是一种难堪呢？
还能这样看着她，是他的幸运啊。
他要逃避她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他做不到的。
根本不可能做到。
许是境随心转，云层缝隙中，月亮也伸出一牙，霎时月光倾泄如银。
落在少女雪白的脖颈以及略带娇嗔的脸颊上，将她衬的更加清晰，更加动人。
她还在直直的盯着他，微仰着头，盛气凌人。
可她的眉眼实在太过柔和了，眸光潋滟，就像此刻湖面的月光，轻轻荡漾。
她大概不知道，她做出这样的表情根本毫无威慑力可言，只会让人想进一步捉弄。
陈易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去弹她的眉心。
她手又试着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没能挣脱，只能轻轻叫了一声，躲避的把头扭向旁边。
“干嘛……”
“惩罚啊，弹脑瓜吧，就一下。”
看着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委屈的把头转过来，陈易劝她：
“求饶的话，可以轻点。”
“不行，挨打就要立正，你弹吧。”
她倔强的摇头，竟然不求饶。
只不过那张纠结的脸上，表情早就将她出卖了，看上去俨然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怕”字。
她闭眼咬着唇，整个可怜兮兮，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陈易有些好笑。
其实这怎么会是她的错呢？
要这么说的话，那如果不是迟疑了几秒才下水，或许就不会撞伤的自已有没有错？
贪玩落水的小孩有没有错？力气太小的老头有没有错？清理河道的工人有没有错？
所以这其实不是任何人的错。
陈易没弹她，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
“嗯……”触碰到的时候，她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过了两秒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怎么了？”
“结束了。”陈易回答她。
就这副委屈巴巴，瑟瑟发抖的样子，谁下得去手啊。
“已经很晚了，我怕弹了之后，哄我们小哭包的时间不太够。”
“谁要你哄啦，还有，早就不是什么小哭……包了啊。”
想到自已今天的表现，殷茵有点心虚，说到后面声音便同蚊子差不多。
却见陈易只是笑着，目光掠过她的头顶，望向幽暗的远处。
“虽然这样说对我的队友不太公平，但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是因为救你比赛才输的话，大概我会觉得……”
那个缓慢缥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而又变得坚决。
他说：“幸好我输了。”
……
……
不是宁愿我输了，而是……幸好我输了。
殷茵感觉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霎时一股热流自心底冲上来，连耳朵都微微烫起来。
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已未免有点太不争气了。
凭什么人家每次几句话就能把她弄的又哭又笑又脸红的。
光是今天就那么多次……
这不是欺负她嘛！
她现在很怀疑，放弃游泳之后，他到底是把心思花在什么上面了啊！
终于把手挣脱出来，她垂着眼睫，“哼”了一声。
“当事人好像有不同意见？”陈易看她。
“没有没有。”殷茵摇头，然后冲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当事人应该是幻听了，才没听到有人喊要上光荣榜，要上新闻，还要报答什么的。”
陈易扶额，他当时就是随口喊的，他自已都忘了，没想到居然被听到了……
自已神圣的人性光辉，就这么带上目的性和功利性了？
“太贪心了。”他假装遗憾的叹气，“结果就是最后什么也没有。”
“唔……确实，怎么办，不能让好心人寒心呢。”殷茵眼珠转了转说，“上新闻我没办法，不过报答的话……”
她拖着尾音。
陈易挑眉：“报答的话？”
然后就见对方低头，从放在边上的塑料袋里，翻出一盒刚在服务中心买的草莓递给他。
“喏，报答。”
“一整盒啊，相当大方了。”
比起曾经的她来说。陈易笑笑，双手郑重接过，“感谢命运的馈赠。”
“说错了吧，是我的馈赠。”殷茵纠正他。
陈易摇摇头，他没说错，的确是命运的馈赠。
夜风似乎大了些许，路上来往的学生也寥寥无几。
他站起来，望了眼不远处的宿舍区大门：“该回去了，外面挺冷的。”
刚才抓她手腕的时候就发现了，冰冰凉凉，谁让她穿那么少的。
关于这个季节的穿衣之争，羽绒服才是唯一答案。
“好吧。”殷茵有些不情不愿的答应，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东西，一边说，“手机，还你。”
陈易伸手去接，手心里却出现了两个手机。一个是他原本的，另一个看起来是新的。
“这是赔偿，不是报答。”殷茵说。
陈易皱了下眉，手没动，“原来是小富婆么？”
“嘿嘿，其实是院里给的见义勇为奖金。”殷茵伸手比了个“5”，然后嘻嘻一笑，“我就添了一点点。”
似乎是看他不收，她又拿起来前后展示了一下，“别不识货好吧，这个是最新款，很好看的。”
陈易觉得她有点像个推销员。
“那这个壳……”他伸手指了指那个非常骚气的酒红色手机壳。
“我选的，也很好看！”
还是捆绑销售。
“行，那谢谢。”他接过，熟练的划开屏幕。
殷茵从小绵羊包里拿出充电器以及卡针给他，意思让他现在就换卡。
他的备用机上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数据，干脆就直接把电话卡拿出来换到了新机里。
一些常用的APP手机出厂时便自带了，剩下的等回去再看。
他点开微信登录上去，调出二维码，然后抬头把手机屏幕对着殷茵。
微弱光芒照在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陈易凝视了两秒，说：
“同学，可以加个微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