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陈易这桌的闷头吃吃吃,张正平那里明显热闹的多。
男生聚在一起,无论年龄大小,都是喝上几杯就开始吹牛打屁。
刚开始还算正常,各自聊着毕业后的生活见闻。
慢慢就画风一变,话题延展至成了全球经济,时政要闻,S3危机,最后到了巴黎奥运。
一个男生表示,这届奥运会男子100自绝对有戏,蛙泳仰泳两个项目的整体实力也比以往有所进步。
可唯独男子蝶泳,始终是最薄弱的一环,他一阵唏嘘。
“教练,咱们学校现在的蝶泳是什么水平啊?”另一位毕业两年的男生问。
虽然区区一个学校的水平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大家首先关心的肯定还是自已的母校。
而且以小见大,多少也有些道理。
张正平摇摇头,或许是被灌了些酒,罕见的露出失意的神情,不过依旧言简意赅:
“不太行。”
隔壁桌上,校队唯一的男子蝶泳一级运动员赵健——的代言人冯凯立刻来了精神。
“蝶泳只有赵哥一个一级运动员,形势不乐观啊。”
他嘴上遗憾,实则却是借机替对方吹嘘一波。
这倒不是赵健跟他交代了什么,纯纯的自发行为。
赵健家境富裕,出手又比较阔绰,虽然脾气不大好,情绪上来把他骂的一顿狗血淋头也是时常有之。
可是人有钱啊。
钱或许吸引不来虔诚的信徒,却也从不乏追随者趋之若鹜。
这种场合被点出来,尤其是还有这么多的女生志愿者,赵健心里美滋滋的。
享受着崇拜的目光,面上却故作谦虚的摆手制止冯凯。
冯凯继续用力:“哥,你作为咱们校队男子蝶泳的独苗,我必须敬你一个。今年全国大学生锦标赛,前8必须的。”
赵健干笑着举杯,“尽量吧尽量。”
这时,有个学长问:“学弟不错啊,成绩多少?”
“57.40。”
“哦……这个成绩在丙组是有机会的。”他微微点头,又有些遗憾的说,“当年我就差了一点点,没进决赛。”
进了决赛就是前8。
他拍拍赵健的肩膀,半开玩笑:“你加油,替我争口气啊。”
赵健连忙笑着恭维:“学长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情商低,边上另一个人脑子一热,啤酒罐往桌上一撂,道:
“57秒也就那样,我记得我当年参加全国U系列比赛的时候,我在U17组,成绩也是57秒多,隔壁U13组有个小孩,他妈的简直变态,决赛55秒01,直接震惊全场。”
“真的假的?”边上人不信,“13岁?就有健将水平?”
“肯定是真的啊!”他激动都站了起来,大着嗓门,“我连我自已的成绩都忘了,却没忘记他的成绩,印象太深刻了,我他妈从小也是教练父母眼里的小天才啊,但在那一刻我一下子认识到,我这辈子都没戏了。”
“那后来呢?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
“后来啊……”他声音突然低下来,坐回椅子上喝了口啤酒,才接着说,“后来听说去省队了吧。”
大家屏气凝神听着,天才少年,热血励志的故事,仿佛呼之欲出。
然而它却在最关键时候戛然而止了。
讲故事的人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声音低落,就好像片刻前所有的激情和热血,都被那一口酒彻底浇灭了。
……
刚才那位学长情绪激动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今突然收声,大厅吵闹的角落也随之一下子沉寂下来。
他说的是不知道。
可大家都清楚,如果这个故事有后续,又怎么会不知道的。
而之所以没有后续,无非是故事里的少年没能将自已的故事写下去。
即便是这样的天才,最后的结果也是淹没在了时间的浪潮之中。
竞技体育这条路,实在有些过于的残酷了。
古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想来大抵也不过如此。
而在这堆积成山的枯骨中,又何尝没有他们自已的那一具。
在座的无论什么专业,几乎都是体育生,从小就练起的也不在少数。
有哪个敢说自已没有做过一个站上世界顶点的梦。
而最终不过是殊途同归。
诚然,生活会继续下去,人生的路也远不止一条,即便成不了专业运动员,也依旧可以过的很好。
可那个自少年时代起,便深深刻在心里的理想,却也永远不会被遗忘。
……
……
“你怎么了?”注意到身边的陈易有些不对劲,赵苏婷关心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陈易声音有些干。
他拿起面前装饮料的高脚杯,递到嘴边才发现,杯子空了。
四周气氛压抑的让人难受,作为校队经理,丁雨蔚主动缓解地拍了拍手:
“好了好了,国家队的事儿我说不准,但咱们校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咱们虽然没有13岁的健将,但有18岁的健将呀。”
她嘿嘿笑着站起来,把陈易拉过去,又给他的杯子倒满饮料,对着大家介绍说:
“咱们这位新队长虽然比较沉默寡言,但实力绝对是专业级的,大家一起碰个杯吧。”
桌上其余人都站起来,各自举杯。
陈易白了她一眼,“没有沉默寡言。”
“好好好,没有。”丁雨蔚笑着吐了吐舌,“总之咱们陈易队长实力就和嘴一样硬,一定会带领校队再创辉煌。”
桌上几人顿时笑喷,气氛也有所缓和,大家跟着打招呼调侃,说着祝福展望的话。
唯独之前那位学长,皱眉默然地看着陈易,突然问了句:
“丁雨蔚……你说他叫什么?”
“陈易啊。”丁雨蔚没在意,只以为他是没听清,便又说了一遍。
同时笑着夸耀:“咱们队长也是个天才,现在才大一噢!”
那人骤然睁大了眼睛,嘴巴张着却半晌不语。
“怎,怎么了?”这时丁雨蔚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记得……我记得那个人,他就叫……陈易。”
精确到两位数的成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关于那个名字又怎么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