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平是钟山体大的游泳教练。
今天是至关重要的江省大学生锦标赛,也只有最终获得前两名的队伍,才有参加之后全国大学生锦标赛的资格。
可他却面临还没比就要退赛的局面。
半个多小时前,他打给陈易的电话突然被挂断,之后就再也没打通过。
刚开始,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他是相当气愤的。
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又不免开始担心。
他心里清楚,陈易虽然散漫随性,但一向分得清主次,比赛前关机不接电话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可能——碰上意外了!
想到电话挂断前隐约听到的嘈杂声音,他坐立不安。
正当他打算找别的老师来顶替一下,自已出去找人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的说话声。
那个自带一股懒散,让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的独特腔调,绝对不会听错。
“你小子,你……”
然而扭头看到对方的瞬间,张正平骂不出来了。
“怎么弄成这样?”看着对方从头到脚那副狼狈样,他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教练,现在应该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吧。”
陈易睨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认真的提醒。
张正平也反应过来,但仍有些迟疑:
“你还能比么?”
“能!”陈易认真点头,然后尴尬的一咧嘴,说,“不过可能要麻烦教练先帮我找个医护。”
张正平听到医护这个词,心就一沉,心想果然是受伤了。
但显然已经没时间问东问西了,他正声:
“检录还有十五分钟截止,你去换衣服,我去找医护,你们三个也准备一下。”
他决定以医护人员的专业判断为准,如果不行,到时再退赛也不迟。
张正平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而其他四人,也各自动起来。
……
清河边。
看着正从远处走来,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殷茵依旧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死亡离她这么近。
如果不是那个男生的话,自已现在会在哪里呢?
思绪波动间,她看到身上那件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一条蓝色的挂绳露出了一小段。
她把绳拉出来,挂绳连着一张白色的塑料牌。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江省大学生游泳锦标赛·参赛证》
而参赛单位写的是“钟山体育大学”。
和她是同一所学校?
殷茵略微愣了一下,但想到这里本来就是在学校附近,也就不觉得特别巧合了。
她又把牌子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证件照。
其实他还是挺好看的,就是这表情……
殷茵反复看了看,觉得这张照片上的表情,完全符合她对他的第二印象。
对,就是一脸的不爽不耐烦。
至于第一印象,则是她刚睁开眼时,那个温暖和煦的错觉了。
蓦然她有些恍惚,越看越觉得这个男生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些重叠了,只是性格全然不同。
但如果换作第一印象那般的话,似乎就能完全对上了!
定了定神,她视线继续往下。
扫到个人信息那里时,她目光剧烈一颤随即怔住,无数久远的记忆自心底翻涌上来。
那个久违的名字不由自主的从她嘴里喊出来:
“陈易……”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那条明显大了好几个尺码的羽绒服,脸也深深埋进去。
……
校队在游泳馆是有一间专用的休息室的,包含洗澡换衣服的地方,今天也并没有对外开放。
陈易简单冲洗之后换上泳裤,走出来时,校医周滢已经等在休息室了。
“小周姐?”他冲对方嘻嘻一笑,“出息了,都干上赛事医护了。”
周滢是本校康复医学与理疗学专业的应届硕士生,虽然还没正式毕业,但已经确定了留在校医务室工作。
新人嘛,真有什么严重的伤病也指望不上。
于是日常工作就变成了给参赛运动员做赛前赛后的肌肉放松和保健。
俗称“按摩”。
陈易享受过几次,但他是按摩不耐受体质,对于美女学姐的服务实在无福消受。
“别贫哦。这可是我第一次上岗,严肃一点。”
在椅子上坐下之后,陈易把受伤的脚踝展示给对方。
见对方看着的位置一阵沉默,陈易有点急,撇撇嘴催她:
“能行吗?不行就换个人来啊。”
周滢闻言眉头一扬,按在脚踝处的手指稍一用力,“我看得截肢!”
“嘶——疼疼疼。”陈易吃痛,凉气倒吸到一半,听到截肢两个字,顿时就很想顺势一脚踹过去。
“大姐,别闹,我没时间了啊。”
90后真的是,开玩笑也不会看时候。
99年的周滢也是想起了今天自已的身份,将手拿开,重新严肃起来:
“软组织损伤,至少1周后才能训练。”
“那今天的比赛?”
“别想了。”
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笔,就在那只笔即将落到诊断书上时,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那不行,先给喷点止痛的吧。”
陈易知道,一旦她这样写了,秃头张看到之后必然不会再让自已比赛。
周滢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带伤上场对于运动员来说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她不太会游泳,但知道这个比赛的运动强度有多高,哪怕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分钟,但伤势加重的风险却是巨大的。
“为什么?”她问,“你才大一,以后比赛的机会多着呢。”
看着天花板,陈易艰涩地笑了一下。
如果是单人项目,他觉得自已肯定会选择退赛,然后乐呵呵的享受接下来一周不用训练的时光。
但这是接力……
是事关4个人的比赛。
名单提交上去之后是不能更改的,他退赛,受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自已。
他才大一,他有很多机会,但另外两位大四的学长,恐怕是没有了。
所以他才不喜欢玩什么团队游戏啊。
他才不要背负起别人的命运,不要背负起别人的期待。
这些都太沉重了。
他曾经试过,但他终是失败了。
“让我上吧。”他将目光收回,坚定下来。
就这一次。
……
正在喷药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张正平快步走进来,着急问道:“怎么样,周老师,陈易他能上吗?”
周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作为一个医师,她应该说实话的。
可当她转头看到陈易眼里那些亮起的光芒时,她垂下眼帘,抿了抿唇,末了才缓缓开口: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