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已眼前。
如果那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但现实很快就让他意识到，做英雄，除了需要勇气，还要付出代价。
接近0度的河水猛地灌进他的衣服裤子里，冰冷如利刃，在瞬间刺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陈易感觉自已的脑子都停机了一下，失神间又不禁疑惑：
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游泳毕竟是他从小练到大的项目，回过神，只是几下，他就追上去抓到了女生的衣服，把她从水里拉起来。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脚踝一下子撞到了河底凸起的什么东西上。
疼痛让他嘶的倒吸一口气。
只是此时却是无暇顾及，他单手揽在女生的腋下，让对方的头部露出水面，然后朝岸边划过去。
拖着一个人的同时，还要抵抗水流，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艰难。
除了体温飞快流失，体力下降的速度也远超平时。
他突然觉得在这种场景下，自已可能还真不如那些浪里白条的老大爷。
而连自已都这么吃力，也难怪这个女生险些把命给搭上了。
不，他看着这张煞白而又隐隐泛着紫红色的脸，皱眉。
——或许现在还没资格说“险些”这个词。
溺水和失温，都会导致死亡，而现在这颜色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女生完全失去意识，脑袋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随着水流和他的动作轻微摆动。
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即便是这样，也能看的出来，那张脸绝对算得上是很好看的。
陈易试着喊了两声。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终于接近到岸边，他一只手有些艰难的爬上岸，然后再把对方也拉上来。
遇到溺水的情况，幸运的话，溺水者还有呼吸，这种情况只要让对方侧躺着恢复，等120来就行。
但如果没呼吸的话，就麻烦了！
陈易大口喘着气，将指腹探到对方的鼻子下面，注视着那里，期望不要出现最坏的结果。
然而，往往不如人意的才是现实。
……
“艹！”没呼吸了。
他骂了一声，表情狰狞地抓了两下自已的头。
心肺复苏的最佳抢救时间，也就是5-6分钟内，时间紧迫，拖得越久机会就越渺茫。
暑假在游泳馆兼职做救生员的时候，他考过初级急救员的证书，其中就包括了心肺复苏。
虽然从来没有实操过……
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要是等120来，恐怕都能直接开死亡证明了。
将对方躺平在地上，确认呼吸道没有异物后，陈易抬起对方的下巴，捏住鼻子，打开口腔。
……
……
救人是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软，有点凉，有点心跳加快……
不是，这是正经回答吗？
作为Lv0的初级救生员，陈易还没办法把性别什么的抛到脑后。
别找借口了，赶紧的，要不等下就更凉了。
对着嘴把气吹进肺部，两次之后，是连续的胸外按压。
按压的位置是胸口，力度不能太轻。
粉白色的毛衣打湿后，完全贴在了她身上，看着胸口微微隆起的曲线。
陈易犹豫了一下……
Level up +5!
看不下去的旁白出手之后，Lv5的陈易现在可以把性别抛到脑后了。
陈易深呼吸两下，快速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用力按压下去。
多耽误1秒钟，这个女生，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盯着女生的脸，就像盯着庄家开牌的赌徒一样。
每一次按下抬起，都希望这一次会有奇迹，希望这一次会和之前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然而往往最后得到的，只有一次次加深的失望。
心肺复苏以2次吹气+30次胸外按压为一组，反复循环。
陈易不记得自已做到第几组了。
只知道这个和自已看着差不多大的女生依旧没有醒过来。
她安静的躺着，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觉得对方像是睡着了。
她眼睛阖着，他看到过，在那下面是一双好看的，清澈的眸子。
但好像再也没机会睁开了。
这个本该像花一样盛开的生命，要死了，死在下一刻，死在他的眼前。
她不应该死的。
可自已没能救活她。
一股深深的无力和悲痛席卷上来。
他突然理解了，有些医生会在手术失败之后抱头痛哭。
因为没有人能承受，这种生命在自已手里一点点流失，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
“别死啊你！我还等着上光荣榜，上新闻，等你报答呢。”
他低头几乎是发泄一样胡言乱语，越发用力的按压着对方胸口。
忽的，像是在回应他，一声闷闷的咳嗽响起来。
紧接着，面前的女生像是通了电一样，上身剧烈的一颤，曲起双腿，大量的水从嘴里喷涌出来。
陈易连忙帮她侧过身体，避免水再次呛进气管里。
然后看着对方剧烈咳嗽，蜷着身体一脸痛苦的样子，他跟个变态一样忍不住大笑。
脑子里紧绷到极限的弦一下子松弛下来，排山倒海的疲倦随之而来。
他瘫在地上，看着头顶阴霾的天空，心里竟然生起一种无比舒畅的感觉。
……
死亡是冰冷，是在耳边嗡嗡的水流，也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至少殷茵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可就在她即将沉没到底，迎接真正的死亡时，那只手自深渊之上，如约而来。
她艰难的撑开眼皮，一丝光明闯了进来。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异常同时被大脑接收。
难受，害怕，绝望，交织的情绪让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咳出肺里的一大口水，她视线才逐渐清晰，离自已很近的地方，一个男生也躺在地上。
她想起来，是之前在岸上接应她的那个男生。
当时对方把溺水的小孩拖上去之后，她就再一次沉到了水里。
她想挣扎的，但身体越来越沉，好像包裹她的不是水，而是沼泽地里的淤泥。
随后她的身体连同意识，便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直到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喊她“别死”，喊她“报答”。
所以，是这个男生救了她？
即便已经知道水流很急，很危险，也依旧跳下去救了她？
她静静看着躺在身旁的这个男生。
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姗姗来迟。
又或许是他嘴角的笑意，带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
她感觉好像没那么冷，也没那么害怕了。
“谢谢……”
她想道谢，但一开口才发现，喉咙里像被灌了沙子一样，声音很奇怪，吐字也有些艰难。
但她还是沙哑着想继续说。
然而没等说出口，她就看到对方脸上阳光一样灿烂温暖的笑容，在听到自已说话的瞬间。
不见了！
听到这声音，陈易一股火气从心底涌上来，这么不自量力，简直蠢到家了，顿时就想骂人：
“你脑子进水了吧？”
“啊……”她一愣，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应，应该吐出来了，不用担心。”
……
……
……
这回轮到陈易愣住了。
不是。
他什么时候在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