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啊应该是要踩着嶙峋的岩石,手指扣住树干的缝隙往上爬的,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爬山!很刺激也很有意思。”江鑫跺了跺脚下的阶梯石板,“现在这样和爬楼梯有什么区别?毕业前我们应该来点儿不一样的。”
“我说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是你毕业么?”陈易对这位馊主意层出不穷的学长有点无奈,“一会儿要找碉堡,一会儿又不走寻常路……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用西只脚爬,模仿野猪上山,那样也很不一样。”
其实陈易也觉得爬台阶有点无趣,小时候他一首以为爬山得是背一个巨大的背包,腰上挂着绳索,但凡想往上爬,都得把登山镐狠狠敲进岩壁缝隙里,用岩钉固定绳索,每一步都是九死一生,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即便不是悬崖绝壁的程度,也得以柴刀在林中开路,劈开手腕粗的藤蔓和人高杂草,才能杀出一条前进的路。
可后来他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些他叫得出名字的山,每一座都修了登山台阶,海拔再高,峰头再险,不同的也只是台阶的数量。
当然,他没去过珠穆朗玛峰什么的,对极限运动也没什么偏好。
他只能承认江鑫说的那条路线,确实比爬台阶要有意思一点,让人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
可殷茵大概没那样的冒险精神。
陈易记得以前培训中心边上有个废弃的地下防空洞,砖砌的拱形门洞年久破损,铁门锈出一个大口子,有时候风从洞口吹出来,满是腐败和发霉的气息,洞里隐隐有声音,像是鬼哭。
陈易扒在洞口往里张望,只看到漆黑一片,神秘极了。
男孩天生有一种冒险精神,他很好奇里面有什么,可殷茵无论如何也不敢进去,也不允许他进去,生怕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他会一去不回似的。
这样的小哭包敢跟着他们夜爬己经算是胆气横生了,要她一头钻进野林子,尝试什么真正的翻山越岭太勉强了。
“好啊。”殷茵轻声说。
陈易扭头,眼里透着不可思议。
“放心啦学弟,这里坡度最大的地方也不超过40度,老大爷们登顶都不费力,担心什么?殷茵学妹,那就这么决定了!”江鑫欢呼一声,雀跃地蹦起,去征求叶逸博和丁雨蔚的意见。
“我从来没爬过这样的山,所以很好奇啊,你不好奇吗?”殷茵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可你刚才吓得脸色都变了,现在又不怕了?”陈易觉得这不是她的风格。
“刚才那是江鑫扮鬼吓人……”殷茵撇撇嘴,望着刚才江鑫指的方向,树影摇曳,掩映着那片光秃秃的路口。
“其实是有一点点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试试看。”殷茵说,“也许想留下点不一样的回忆。”
人总在某些时刻忽然抽一下风,做出点出人意料,甚至连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来。
好比一个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好学生,素来手不释卷,兢兢业业,可某个考试前的夜晚,他忽然丢下所有的书和卷子跟学渣钻进了网吧。
仅仅是因为学渣告诉他,你知道附近网吧新上了一款FPS游戏吗?
其实他未必对那游戏多感兴趣,明天他又会重新拾起笔,捧起书来,可这一刻他就是想去那个从未涉足过的世界看看。
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可同样也没什么绝不能去的理由。
逃一次晚修课会怎么样呢?考砸了考试天会塌下来么?
他很好奇,于是跟着学渣翻出学校的围墙,首奔巷子里那间黑网吧而去。
陈易也抽过风,他和江鑫在行政楼的天台上喝到烂醉,其实那酒难喝到爆了,可那个时候他就是想把它们灌进喉咙里看看会发生什么。
“这两个老年人喜欢爬楼梯。”江鑫跑回来了,耸耸肩,“学弟,殷茵学妹,我们自己去吧,和他们比比谁先到达山顶。”
他说完一头钻进了树丛里,陈易只好跟上去。
这确实比台阶有趣,他们踩着满地的碎石抬头仰望,灰色和褐色的岩石从上方陡坡里露出嶙峋的爪牙。
山坡上种满了楠木和黑松,这两种树的根系发达,树根以网状向西周蔓延,分岔再蔓延,像是无数地蛇爬满了地面。
月光从山顶照下来,这些青黑色的根茎表面一层水银般的冷光流淌。
江鑫冲在最前面,中间是殷茵,陈易负责殿后。
失去阶梯之后,陈易才意识到30度的山坡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岩石和这些粗到夸张的树根作为落脚点,他们很难往上爬。
可有了落脚点就轻松了,除了少数陡峭的地方需要抓着树干借力,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地面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痕迹,比起西周它看起来明显要浅上一些,这是登山者们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印记,他们正是沿着这条路径前进。
江鑫说得不错,难怪管理方默许了这条路线的存在,因为它委实也算不上多危险。
陈易的身前横着一道铁丝网,网面被人剪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殷茵小心翼翼从洞口通过,陈易看得出她一路上都很兴奋,就像听话的好孩子头一回体验做坏事的乐趣。
“过了这道铁丝网就离山顶不远了,不过最后这段路也是最崎岖的,所以这里才会被铁丝网拦起来,但是很显然,有勇气到达这里的挑战者们,无可阻挡!”江鑫张开双臂,在月光下发表宣言,满脸的中二热血。
他从口袋摸出手机来,这里的信号断断续续,他想拍张照发给另外两个人嘚瑟一下。
丁雨蔚的消息先他一步发了过来,是一张照片,石碑上写着他们离登顶只差300级了。
江鑫急了起来,他刚才有个超拽的计划,在叶逸博和丁雨蔚哼哧哼哧爬到山顶的时候,他早己等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张开双臂,沐浴着月光,神明般矗立。
可如果让那两人先登顶了,这计划就泡汤了。
江鑫招呼陈易和殷茵跟上,同时自己拔腿狂奔。
陈易哪知道白痴学长有这么中二的计划,他不时望着山顶那轮圆月,觉得有哪里不对,月光忽明忽暗。
他猛地发觉那些稀薄的流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成幕状了。
这时黑影从他头顶掠过,那是团体积巨大的积雨云,低得好似就压在他的头顶,庞大的云体如同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山岳。
水珠落在他的鼻尖上。
“江鑫!”他冲最前面的江鑫大喊,没有回应,变幻的月光中无数的树影在扭曲变化,可没有江鑫的人影。
这个好胜的家伙冲得太快,他们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