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一夜没睡好的殷茵做了检查回来，打开手机，眼前顿时一黑。
又是未接电话和各种信息……
她明明都已经说了不要把她暴露出去的啊。
于是，在应付完来自各方的善意后，她更累了。
缓了口气，她突然想到什么，点开热爱游泳的舍友的聊天窗口，啪啪啪敲出一行字。
“维维，昨天学校里的游泳比赛，我们学校赢了吗？”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训练课，所以对方不会立刻回复。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睡意朦胧的闭上眼睛。
半睡半醒之际，或是一念清梦扶摇，又或是心底回忆泛滥。
她看见了大约是十二年前，他们最初相遇的场景。
……
Y市青少年培训中心。
六岁的她在那里练习花样摔跤，额不对，是花样滑冰。
别人是老天爷赏饭，她大概是属于追着老天爷要饭的那种选手。
家里也只是给她当成兴趣爱好在培养。
小小的她在乎吗？不在乎！
她只在乎今天培训中心小卖部烤肠怎么又卖完啦！
饮料也跟她作对，盖盖特别的紧！
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她手都疼了。
四下看了看，她找到一个看起来最帅最温柔的小男生，把瓶子递上去。
“可以帮我开一下吗？”
那个男生居然不穿衣服，只穿了一个小短裤，妈妈说过不可以这样的。
他的妈妈怎么不管他！
“可以啊！”男生似乎在看天上飞过的飞机，低头的时候嘴角灿烂。
不过在看清她递上去的那瓶超级好喝的橙汁以后，笑容就变得有一点点坏了：
“那我能喝一口吗？”
“哦……好吧。”她不太情愿，但还是点了头。
妈妈说过不可以吃别人的东西，万一是坏人会被抓走的，不过他的妈妈可能又没告诉他。
那我教他吧？
但我不是坏人呀！
然后她灵机一动，奶声奶气的说：
“以后除了我的，你不可以吃别人给的东西！”
她看到刚把瓶子凑到嘴边的男生呆了一下，表情怪怪的。
“只能吃我的东西，听懂了吗？”于是她气势十足的又强调了一遍。
她好厉害，好懂道理啊！
她得意的看着这个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男生。
然后咕嘟咕嘟。
当她发现她的橙汁少了小半瓶之后，脸上的气势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那个中午，她坐在用砖砌成的花台边缘上，一直到上课铃打响，那个男生也没有把她哄好。
但是第二天，她又拿着自已的宝贝饮料找到那个男生。
“再帮我开一下。”她甚至没有试试自已能不能打开。
应该是不能的，毕竟昨天也开不开。她这样说服了自已，无视了以前大多数时候自已都能打开的事实。
然后看着对方，她委屈的眉毛纠结了好一阵才展开，弱弱的抢先说：
“只能给你喝一小口。”
结果这一次，她好不容易从小卖部买到的烤肠也被对方“尝了尝味道”。
在那之后，她每次去培训中心，在午饭或者课间，她总能在花台边上看到他。
她终于知道了这个不穿衣服的男生是旁边游泳教室的。
她还尝到了他水壶里那种味道怪怪的水，以及他带来的很柴很柴，没有味道的肉。
尝过之后，她很嫌弃的评价：“一点也不好吃！”
然后很大方的把自已的好吃的分给了对方。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总喜欢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谁说我喜欢了。”正在吃柴柴肉的他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又明亮起来，“但我爸爸说，这能让我游得更快，像飞鱼一样。”
她懂了，他一定是太笨被爸爸骗了，人怎么可能像鱼一样，而且鱼也不会飞呀。
不过变成一条会飞的鱼的确很有诱惑力啊，又能在水里游，又能在天上飞，难怪他忍得住从来不买小卖部的那些饮料和零食。
“那你以后也不要喝我的啦！” 她促狭的拿起自已的饮料晃了晃。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笑：“其实，我也没那么听我爸爸的话。”
那个时候，她只有周末才会去培训中心，但那个男生却好像每天都会去。
她看到他有时候身上贴着很大很大的创口贴。
这得是多大的伤口，得多疼啊。她很担心的问他怎么了。
对方却总是漫不经心的说：“是努力的勋章，这说明我游得更快了。”
她好奇的戳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个满脸阳光和煦的男生下一秒龇牙咧嘴的哇哇大叫。
于是从那天起，她练习滑冰摔倒的时候，总能想起那个坚毅的眼神，然后忍着痛自已爬起来。
后来天冷了。
那个男生还是不愿意穿衣服，他们碰面的地方就从外面的花台换成了室内一个很大的公告栏下面。
“我叫殷茵，你叫什么名字啊？”
认识好几个月之后，她才第一次想起来问对方的名字。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小哭包。”
他居然嘲笑她！
她气呼呼的鼓着小脸，结果对方却笑得更开心了，她有点生气，“你还没告诉我。”
男生低头想了想，突然伸手指着旁边的公告栏。
“明天，全市少儿游泳比赛，成绩出了之后你就能在这里看到啦，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一定是我。”
“如果不是你怎么办！”她较真的问。
“不是我的话，那就随便让你取外号。”上课铃打响，他一边小跑一边回头补充，“是100米蝶泳，别看错了！”
过了两天，公告栏上真的贴了一份游泳成绩册。
她半蒙半猜的找到了100米蝶泳几个字，终于看到了排在下面第一行的那个名字。
“陈……星？”
她奶声奶气的读了两遍，后来上二年级语文课学到那个字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读“易”。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
她还是给他取了个外号。
……
培训中心有一个小湖，那个冬天很冷，湖面上结了冰。
殷茵的妈妈送她上课的时候，警告她说，千万不能去那上面玩，下面是很深的水，掉下去会淹死。
她突然想到，那她滑冰的冰面下，岂不也是很深很深的水？
她不会游泳的啊。
那天她站在滑冰场上，腿都在抖，哭的稀里哗啦，老师也搞不懂怎么回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认认真真的擦干眼泪，因为如果被看到的话，又要被他叫小哭包。
但还是被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们小哭包今天又摔了？”
“才不是那种小事！”她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如果冰化了，我掉进水里了怎么办？”
“唔……”男生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扭头看着她，认真的，温柔的说：
“那样的话，我会来救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