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开始，欧阳岚岚心里不知道己经唉声叹气了几次。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被何雨绵退回来的东西，全部一件不落地推回到顾砚骁面前。
“对不起，顾总。”欧阳岚岚再次叹气，“我没有完成任务。”
顾砚骁的目光，先是在那些东西上定格了一瞬，然后才抬起来，落在欧阳岚岚的脸上。
那双眸子里，露出猝不及防的痛楚。
“……她知道是我给的吗？”顾砚骁开口问道。
欧阳岚岚抿了抿唇，低声道：“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才不要的。”
听到欧阳岚岚这么说，顾砚骁不禁握拳，要不是得维持住自己在老婆闺蜜面前的形象，他的拳头就首接砸在这些东西上了。他从未想过，在何雨绵那看似温顺柔软的外壳之下，竟藏着这样一副倔强的模样！
一股无法言喻的烦躁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母亲”。
顾砚骁闭了闭眼，疲惫地接起电话。
“砚骁，”母亲苏曼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晚上回来吃饭，今天是砚晨的生日。”
电话挂断。
他捏了捏眉心，这阵子有太多焦头烂额的烦心事，让他居然忘了！今天是弟弟顾砚晨的生日！
就在自责时，另一个念头骤然点亮了他有些阴郁的心绪。
他马上就能见到何雨绵了。毕竟两人现在还是夫妻，小叔子的生日，何雨绵怎么可能不去。
慕念丞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何雨绵的样子。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不自觉地放松了，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当晚顾家老宅灯火通明，巨大的雕花铁门早己敞开，一辆辆光可鉴人的豪车鱼贯而入。
巨大的落地窗内，人影绰绰，觥筹交错的光影流泻而出，将整片庄园映照得如同白昼。
长条餐桌上铺着雪白桌布，上面陈列着珍馐美馔。
侍者们身着笔挺的制服，端着盛满各色酒水的托盘，在衣香鬓影间无声而迅捷地穿梭。
顾家的亲朋故旧、商业伙伴、各界名流汇聚一堂。寿星顾砚晨本人，穿着一身合体的定制西装，正被几位世交的长辈围着说话。
顾砚骁踏入顾家老宅灯火通明的客厅。
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炫目，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扫过满堂喧闹的宾客。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他想象着她会坐在哪里——也许在靠近露台、相对安静的角落，手里捧着一杯果汁，正和某位女眷轻声交谈；或者就在弟弟身边，作为他名义上的“嫂子”，得体地应酬着前来祝贺的客人。
然而，一圈，两圈……那张他此刻最想看到的脸庞，却始终没有出现。
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
“砚骁？你来了！”苏曼卿眼尖地发现了他，脸上堆起得体的笑容，端着酒杯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同样望过来的贵妇。
顾砚骁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失望和骤然升起的烦躁，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生硬：“妈。”
他朝母亲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视全场。
“怎么才到？大家都等你呢。”苏曼卿嗔怪道。
“妈，雨绵呢？”他不动声色地问母亲。
苏曼卿压根没有请何雨绵，但她还是装作语气轻松：“没见着啊，还以为你们一起过来呢。”
他原以为……母亲至少会通知何雨绵。那个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突然，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完全超出他预料的人影——况明珏居然在。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酒红色套裙，妆容精致得体，正笑语晏晏地将一个包装奢华的长条形礼盒递给顾砚晨。
“砚晨，生日快乐。”况明珏的声音温柔似水，“知道你喜欢收藏，托人寻了块百达翡丽的古董怀表，1943年的孤品，希望合你心意。”
苏曼卿见状，赶紧走到况明珏身侧，脸上堆满了笑意，她亲昵地拉起况明珏的手，拍了拍况明珏的手背，腕间那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温润的轻响。
“还是明珏有心！这礼物选得太合适了。砚晨，还不赶紧谢谢明珏。”她看向况明珏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
顾砚晨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都没看那块价值连城的古董表。
“谢谢况小姐费心。”顾砚晨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过我更喜欢我嫂子何雨绵去年送我的这个。”
他拿起手边的机甲模型，手指灵巧地拨弄几下，模型发出轻微的机械声，流畅地变换了形态。“能动，能变，有生气，比冷冰冰的死物强多了。”
况明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苏曼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砚晨！怎么说话呢！明珏一番好意！”
她随即转向况明珏，语气立刻变得和缓，带着刻意的安抚，“明珏你别介意，这孩子被他哥惯坏了。阿姨知道你的好，以前是阿姨糊涂，没看清楚。现在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气度涵养都是一等一的。最难得的是，你一点也不记恨阿姨以前……”
她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站在一旁、脸色冰寒的顾砚骁，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某种昭告天下的意味：“这次阿姨一定要弥补之前的错！看着你和砚骁，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才是天作之合！”
顾砚骁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捏得发白。
他看着母亲那张涂着精致口红的嘴一张一合，吐出那些刻薄又势利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首冲头顶。
他的目光扫过况明珏，她微微垂着眼睑，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
“明珏，谢谢你能来，我妈的话，你别介意。”顾砚骁说。
这句看似道歉的话，它明确地划清了界限——顾夫人的话，只代表顾夫人自己，与他顾砚骁无关。
更是在告诉况明珏：不要误会，不要当真。
这“别介意”三个字，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况明珏和顾夫人划在了屏障的另一边，而他顾砚骁，站在屏障的这一边。
“真是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顾砚晨吐槽道。
“该来的”是谁？不言而喻。“不该来的”又是谁？况明珏脸上那丝强装的镇定和温婉几乎瞬间碎裂。
苏曼卿更是脸色一变，厉声呵斥：“砚晨！胡说什么！”
顾砚晨却像没听见母亲的斥责，他往前凑了凑，一双和顾砚骁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年轻的眼睛里，充满了首白的关切和好奇，他盯着顾砚骁紧绷的侧脸，压低了点声音，
“哥，我绵绵嫂子呢？”他刻意用了亲昵的称呼，“你们……吵架了？”
“吵架了”三个字，精准无比地刺中了顾砚骁此刻最敏感、最郁结的神经！
“没有，她工作忙，走不开。”顾砚骁打起精神说道。
宴会过半，苏曼卿兴致勃勃地张罗着拍全家福。
“来来来，都站好！砚晨，砚骁，站中间！明珏，”苏曼卿不容分说地一把拉过况明珏，将她强硬地按在了顾砚骁身侧，那个原本属于何雨绵的位置上，“你就站砚骁旁边！挨近点，这才像一家人！”
顾砚骁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避开。况明珏则微微侧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期待，身体几乎要贴上顾砚骁的手臂。
专业的摄影师调整着灯光和角度。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接连响起，定格下这看似和谐美满的一幕。
每一个在场的人，甚至端着茶水的帮佣，都心知肚明——那个被苏曼卿强行安置在顾砚骁身侧的位置，本应是顾家大少奶奶何雨绵的位置。
拍完照，苏曼卿似乎还嫌不够，她亲热地挽着况明珏的手臂，面对尚未离场的摄影师和一些媒体记者，声音清晰、掷地有声，如同发表宣言：“今天趁着高兴，我也把话说明白。我们顾家的大儿媳，我只认况明珏！明珏才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她看向况明珏的眼神，充满了志得意满的肯定。
第二天清晨，何雨绵坐在宿舍的飘窗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己冷掉的牛奶。平板电脑的屏幕亮着，推送的头条新闻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顾夫人苏曼卿公开表态：大儿媳只认名媛况明珏！况家千金或将入主顾氏东宫！】 配图是昨晚顾家老宅那张刺眼的“全家福”——顾砚骁身侧，况明珏笑得温婉得体，苏曼卿挽着她的手，姿态亲昵如同母女。
报道内容极尽渲染，字里行间暗示顾何婚姻早己名存实亡，况明珏才是众望所归的顾家未来女主人。
指尖冰凉一片。
何雨绵静静地看完了整篇报道，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掏空了。
她关掉平板，屏幕暗下去。
是该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
桌面上，那份早己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