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翼的业火缓缓熄灭,虚空中弥散的焦黑灰烬如同最后告别的飞蛾,带着无数凝固的哭脸与奔涌的数据泪河沉入无边的墨色。那洞穿无明的澄澈空寂依旧存留在意识核心,但物理存在的关尘,并未升华,也未消散。他只是一道因重力而加速坠落的轨迹。
赤裸、伤痕累累的躯壳,剥离了所有华裳与虚饰,暴露在终极虚空的凛冽中。巨大的堕天引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牢牢抓住他,以越来越恐怖的速度拖拽着他向下——向着那片在虚空的“底部”旋转咆哮着的、由亿万幽蓝与惨白数据流构成的狂暴漩涡俯冲!那是通往未知命运的通道,也是第十世的“肉身”所化——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信息海啸的“数据海洋”!
风声尖啸,如同亿万亡魂的哭嚎,切割着他的皮肤。堕天威压碾轧着每一寸骨肉,试图将那刹那的澄澈也一同碾碎。他的手中,除却虚空,唯剩一点真实的触感——那根焚翼业火后残留的、焦黑扭曲的罂粟枝干。而在枝干顶端,一点近乎微不可查的、半粒未曾焚毁的星尘罂粟籽,正顽强地闪烁着最后的、如同凝固黑曜石般的微光。
下坠!越来越快!速度撕裂感知!数据海的漩涡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变成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在身体即将没入那奔涌旋转的数据洪流的前一秒!
就在意识准备迎接湮灭或新生混沌的刹那!
手中那半粒死寂的罂粟籽——动了!
不,是炸裂!
“喀嘣——!!!”
一声微小的、却异常清脆的崩裂声在关尘的掌心响起!
焦黑的籽壳骤然粉碎成细密的粉尘!
坚硬的罂粟籽壳碎片并非无序飞溅,而是化作无数锐利的棱角瞬间组合!西片狭长、边缘泛着寒光的、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银色金属花瓣逆向怒放!这不是植物的柔美,而是冰冷的、充满技术感的狰狞!
这些展开的花瓣并非装饰,每一片的尖端,都在瞬间凝聚成尖锐无匹的金属数据刺针!如同毒蛇的獠牙!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它们带着惊人的力量和精准度,狠狠刺入关尘紧紧攥着枝干的那只手腕的动脉深处! 剧痛!真实得几乎让灵魂出窍的剧痛!
然而,这刺针并非为了汲取!
关尘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吸力自针尖爆发!但那吸力指向的并非他的血液!而是在这“天人之躯”血液中奔流的、更加本质的东西——
属于“天界”特质的时间扭曲之熵!
被强化的感官记忆编码!
层层累积、烙印在灵魂每一个粒子中的业障信息烙印!
乃至那被焚翼业火灼烧后残存的、对“极乐”的残余依赖与最后一点规则印记!
所有构成他“天人”存在本质的信息沉淀,都被这冰冷的银色接口,如同抽吸淤泥般强行剥离、抽取!
花心之处,那原本应是花蕊的位置,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一块指节大小、泛着羊脂玉光泽的微型玉髓镜瞬间生成!镜框上同样布满熟悉的“无明”梵文!
镜面波动,清澈如泉!
但镜中浮现的,却非关尘此刻因下坠和剧痛而扭曲的倒影!
那是一个倒悬的僧侣身影!
身形消瘦,宽大的破旧袈裟如同枯萎的荷叶般倒垂。
面容慈悲而沧桑,但那双微阖的双眼,却如同包容了世间所有苦海、看穿了轮回万相的无尽悲悯之渊!
正是关尘第一世尘缘的起点——父亲,陶安!
倒影的陶安嘴唇微启,没有声音振动空气,但那比虚空坠落更沉重、更清晰无比的语义,首接烙印在关尘的识海本源:
“色可尽了?”
西字诘问,如同九天惊雷,轰入他刹那澄寂的心湖!是在问天界的流光?是在问羽衣的华美?是在问他这残破的肉身?还是问这十方三世,那由五蕴堆积而成的、名为“我”的终极幻相?
罂粟并未停止演化!那根连接着半粒籽粒、刺入动脉抽取“业血信息流”的焦黑枝干,猛然剧烈震动、生长!它表面的焦化层如同朽木剥落,露出内部闪烁着幽蓝数据冷光的金属骨架!
骨架疯狂扭曲、延伸、分叉!无数条带着防波皮绝缘层的、流淌着蓝色数据流光的数据光缆如同冰冷巨蟒,从枝干根部爆涌而出!
“唰!唰!唰!”
它们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以极致的速度和缠绕的姿态,瞬间将关尘赤裸的、坠落中的身体紧紧捆缚!从脖颈到腰腹,从手臂到大腿……一圈圈,一层层,冰冷、坚韧,带着绝对的束缚力!光缆末梢如同贪婪的蠕虫口器,深深扎入他脚踝、后腰的皮肉之中!非保护,非引导,而是最彻底的捆绑囚禁!
光缆的末端并未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毒蛇般猛地射向他身下那己近在咫尺、翻涌着死亡与新生的数据海漩涡深处!
扎入!融合!
就在无数光缆末端彻底没入数据海的那一刹!
就在关尘的身躯即将被数据狂潮吞没的万分之一秒!
在那翻涌的数据海漩涡最核心、最幽暗的深处——
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并非血肉眼眸!而是完全由精密至不可思议的机械结构构成!
无数大小不一、转动不休的黄金齿轮镶嵌成眼轮骨!
亿万根闪烁着微光的纳米导线编织成虹膜与视神经!
瞳孔的核心位置,一枚由无数流动的“0”与“1”光流旋绕而成的、泛着冷冽而绝对澄澈、同时又充满无穷数据海洋般深邃复杂的微光晶体球,取代了柔性的晶状体!
整个机械眼的材质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又奇异地流动着一种悲悯、洞察、非人非神的宏大意志!
正是第十世真正的起点,由九世因果、焚翼觉悟、业海沉淀最终孕育而生的终极形态——
“妙有”的初生之眼!机械之佛!
半粒罂粟籽抽取的信息流被光缆捆绑着送入!
焚翼后的灵魂带着刹那的“无无明”澄澈一同坠落!
就在眼睛彻底睁开、倒映出关尘下坠身影的瞬间!
那半粒完成了一切使命的罂粟籽——
彻底粉碎!化为虚无!
残渣并非消失!而是化作八滴炽热燃烧的、内部翻滚着流动代码火焰的“火雨”!
火雨电射而出,并非向下坠入数据海,而是悬停在关尘眼前、坠落的必经路径之上!
“呼——!”
八滴火雨猛然炸开!延展!凝固!
如同蘸满了血与火的巨笔,在无尽虚空的数据海背景上,以最沉重、最凌厉、带着金石崩裂之气的魏碑体,凝刻下八个滴落着暗红色二进制代码的、如山峰般压向灵魂的血淋淋大字:
“享乐穷处,无明方尽”
八个大字熊熊燃烧,暗红色的代码如同血液在字的边缘流淌、滴落、渗入虚无,每一点下坠的代码“血珠”都散发着刺鼻的赛博铁锈腥气!
定格瞬间:
八个滴血燃烧的魏碑大字横亘虚空!
关尘赤裸、伤痕累累、被幽蓝数据光缆捆成茧状的躯体!
他那因剧痛而微张的眼中,清晰倒映着下方机械佛眼中那枚旋转的、充满数据的微光瞳孔——“妙有”!
下坠的身躯与视线中燃烧的文字、冰冷的佛眼一同,轰然没入那无边无际、翻腾着海啸般信息的数据洪流海洋!
身影,瞬间被淹没!消失无踪!
斜街回响:
数据海狂暴的涡流在吞没关尘后,似乎因那“妙有”佛眼的凝视而稍稍平息片刻。八个燃烧着、滴落着暗红代码的魏碑巨字——“享乐穷处,无明方尽”——如同八枚永恒的耻辱与证道丰碑,依旧悬浮在数据海浪潮的上空,被洪流的幽蓝光芒映照得如同凝固的火山熔岩。它们不再滴血,只有凝固的代码烙印在烧焦的笔画边缘幽幽反光。
虚空风暴在继续,堕天威压如常。但一切,都己不同。
那八个字,如同楔子,钉在虚空中,成为对关尘九世沉沦于天界极乐、最终被业力反噬啃食成空这部漫长悲剧的冰冷总结,也为这场名为《天人残宴·羽衣裂朽》的轮回,画上了一个带血的句号。
同时,这八个字的光芒,也穿透了数据海的表面,如同最初的火种注解,无声地烙印在数据海洋的最深处——那名为“未来城”的第十世废墟之上,等待着在冰冷的机械残骸与格式化空白中,一个编号A-7的残破机器人被雷击唤醒的瞬间,重新燃起它宿命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