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亲自去集市,挑了个猪头回来烀。
夏天灶房如蒸笼,两口大锅同时开烧,穿堂风都是热的。
烀肉大锅烤得何忠大汗淋漓,他把筷子扎进猪头里,见熟了马上捞出,放在盆里放凉。
“老婆子,喜宝回来没?”
“还没,”何麦香站在院门往村口望。
“知县大人咋还不放他们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何忠嘴上抱怨着,手里动作不停,刀刃划过猪头顶部,皮肉瞬间炸开,烫得他手指通红。
何忠将手快速伸进冷水盆里降温,随后再次扶上猪头又是一刀。
“老婆子,喜宝回来了么?”
“你不是刚问过么?”
何麦香掀开另一口锅盖,一个个圆滚滚的白面馒头露了出来。
她拿起木铲快速拍打,待馒头鼓起才捡出来。
何忠没听到老婆子回答,丢下菜刀往院外走。
“喜宝回来没?”话音未落脑袋就伸了出去。
村路冷冷清清,天边的太阳将大地染成金黄色,见无人何忠嘟囔一句往回走,刚转身就听老婆子惊呼出声。
“喜宝,喜宝回来了。”
何忠忙转身往外跑,老远便见一辆马车拐进村子,车顶罩着油布不用想就是自家亲孙女。
何忠嘴里叨叨着,“回来了,回来了,”人忙不迭往过跑。
何喜宝瞧见,眼泪刷下掉了下来。
“爷。”
何忠见孙女眼睛通红,急道,“谁欺负你了?”
何喜宝破涕而笑,“没人欺负我,就是想爷爷了。”
她示意王长松停车,随后下来与何忠一起往家走。
马车被染料堆得满满当当,何忠像没看到般,满心满眼全是孙女。
行至何家门口,王长松将缰绳递给吴康明,“吴伯,许久没回家我也想爹娘了,”说完不舍地看了眼何喜宝。
吴康明大手拍在王长松肩膀,朗声道,“你进屋,我去接你爹娘,咱两家坐一起好好吃一顿。”
“吴伯好意我懂,只是我娘出行不便,等有机会我邀请你去我家里吃饭。”
“行,”吴康明掏出二两银子塞给王长松,“拿着给你娘买药吃。”
周素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往常还能在院子里透透风,现在连屋都出不去,吴康明有意帮衬,给的多了些。
二两银子西个月工钱,王长松说什么都不要,吴康明扭不过他,进屋拿半个猪头塞他手里。
“拿去吃,不用急着上工,在家多休息几天。”
王长松欲言又止,最终将话咽回肚子,提着半个猪头回了自家。
周素娥见儿子回来又惊又喜,第一句便是,“何家活你辞了没。”见儿子沉默便知没辞,她气得一巴掌拍在儿子胳膊上。
“你去,你现在就去辞工,咳咳....”周素娥因激动止不住咳嗽。
王长松倒了碗水递给她,“喜宝第一天回来,说辞工不好。”
周素娥推开碗,缓气道,“一路都没找到机会么?我看你就是不想辞,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你是想气死我么?”
“明天我去说,”王长松面无表情道。
周素娥心下决定,不管儿子去不去,她都要找何喜宝聊聊,何喜宝可以不顾名声将个男子放在身边。
她不行,她儿子是要娶媳妇的。
“行了,你先休息去,明天让你爹找媒婆,安排个时间相看。”
王长松心口一紧,没说话,起身离开。
何家,全家围坐在桌前,边吃饭边听何喜宝说府城趣事,说到被嘲笑土包子时,全家沉了脸色。
李麻姑心疼道,“破地方,踩低捧高的主咱以后不去了。”
待说到生姜抱着王长松不让出门时,又止不住大笑,骂王长松从小习武竟让人拿捏了。
最后说到染布有色斑。
吓得全家惊呼,“幸好没事,老天爷保佑。”
天色渐晚,何喜宝洗漱过后终于躺在了自家炕上,翻了个身便睡了过去。
翌日,何喜宝迷迷糊糊听院内有聊天声,她起身穿好衣服,开门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院里坐满了男女老少。
见她出来齐刷刷看过了,“喜宝醒了?”
“是不是我们说话吵到你了?”
“你再去睡会,我们小点声。”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关心话,苏巧枝看了眼天色,刚要开口就被张二牛怼了一下。
她不解,“你扒拉我干啥。”
张二牛翻了个白眼,“你回家待着去。”
“我不回,”苏巧枝一拧身恰巧看见于秀莲,心里不自在又将身子扭了回来。
“真有三千匹?”赵丰年惊得合不拢嘴。
吴康明点头,“咱们染坊小,大染坊都五千匹以上。”
众人倒吸一口气。
苏巧枝掰着手指算,“洗一匹布十五文,三千匹得多少钱呀?”
张二牛不想听她说话,“算算算,三千匹布就你一人洗呀。”
苏巧枝被下面子也不恼,笑嘻嘻看向吴康明,“吴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工呀,哎呦,你扒拉我干啥。”
苏巧枝拍掉张二牛的手,瞪了他一眼,继续眼扒眼望地盯着吴康明。
赵丰年咳嗽一声,“吴伯,咱们村男女老少都是干活的好手,你用多少人吱声。”
赵丰年今年二十出头,按理说他这年龄当不上里正,但他胆大有冲劲。
七里村霸占河道,从上流控制水源让九里村田地无水可用。
赵丰年气性大,要带人去掘七里村祖坟了,堵一天掘一坟。
吓得老里正堵在赵家门口不让他出门,逼得赵丰年改了招数。
不掘坟了,改往酱缸里丢狗屎,往锅里放带屎的蛆。
连续五天搅得七里村家宅不宁,苦不堪言。
河道恢复,老里正退位让贤,由赵丰年接任。
他上任第一件事便去县衙哭穷,硬是哭少二成赋税。
别看他年龄小,在村里颇有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