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赐姻
乾清宫穹顶的蟠龙吞珠藻井倒映着烛火，鎏金香炉飘出的龙涎香裹着暖意。马齐跪在丹陛之下，蟒袍下摆压着冰凉的金砖，掌心沁出的汗洇湿了象牙笏板。三日前御前急召的情景犹在眼前，康熙把玩着翡翠扳指，漫不经心地说要为马家寻一门好亲事，此刻金銮殿上三百文武的目光如芒在背。
"马爱卿，"康熙将白玉如意重重一拍，翡翠流苏在蟠龙柱上投下碧影，"朕闻你胞妹月瑶，及笄之年便通读《内则》，针黹女红冠绝京城。施琅将军次子世纶，十六岁随父收复台湾，单骑解鹿耳门之围，如此佳儿佳妇，岂不是天作之合？"
殿内轰然响起赞贺声，朝靴踏在金砖上的声响惊得梁间雀鸟扑棱棱乱飞。马齐叩首时，余光瞥见施琅银须下掩着笑意，老将军玄色铠甲的鱼鳞纹还凝着澎湖湾的海盐，腰间悬挂的正是当年康熙亲赐的遏必隆刀。他忽忆起上月在福建督粮，施世纶顶着烈日徒步查勘军屯，磨穿的皂靴里渗出的血，把裹脚布都染成了暗红色。
"谢陛下隆恩！"马齐的声音震得丹陛两侧的铜鹤振翅欲飞，心底却泛起微澜。月瑶晨起梳妆时总爱哼昆曲，前日还倚在梅树下说要等他平定准噶尔，再亲手为她择婿。可圣意如天，更何况施家一门三提督，手握东南半壁海防，这门亲事于朝廷是定海神针，于马家更是千钧重担。
赐婚大典定在中秋。马齐策马回府时，暮色己给垂花门镀上金边。月瑶正蜷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素白裙裾沾着紫黑的葡萄汁，手中绣绷上的并蒂莲才绣出半朵。"哥，"她咬着丝线抬头，发间的玉簪随着动作轻晃，"施公子...真的如你说的那般清正？"
他解下披风裹住妹妹单薄的肩头，指尖触到她微微发抖的脊背："世纶在江宁任知县时，曾乔装乞丐混进赌场，查实贪墨案。"想起少年官服上沾着的泥浆，他不禁笑了，"只是你嫁过去，怕是再不能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月瑶忽然将绣绷一推，丝线缠在腕间："只要能帮哥哥稳住东南，吃苦算什么？"她从樟木箱底摸出个檀木锦盒，东珠手串在暮色中泛着柔光，"这是额娘临终前塞给我的，说要留给..."话音未落，眼泪己砸在手串上，惊起细碎的珠光。
马齐喉头哽住，伸手替她拭泪时，触到她耳后未愈的冻疮——那是去年寒冬，她冒雪去法源寺为他祈福留下的。当年阿玛战死沙场，十二岁的月瑶抱着染血的铁盔在灵前跪了三日，如今轮到她用娇弱的肩膀扛起家族荣光。
中秋那日，紫禁城的琉璃瓦映着朝阳，恍若淌金流霞。马齐身着九蟒西爪的麒麟补服，扶着盖红盖头的妹妹踏上鎏金辇车。车帘晃动间，月瑶冰凉的手指突然攥住他的袖口："哥，记得常来看我..."话音被宫门外的钟鼓声吞没。路过御花园时，辇车突然颠簸，月瑶掀开红绸一角："哥，你看那株并蒂莲！"
马齐望去，太液池中白莲亭亭，其中一朵竟生着并蒂花蕊，粉红花瓣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恍惚间，他听见康熙赐婚时的低语在耳畔回响："马卿家，施琅镇台海，你镇中枢，朕的江山，稳如泰山。"
施府门前，八面"靖海侯府"的杏黄旗猎猎作响。马齐扶着妹妹跨过火盆时，瞥见门廊下施世纶束着银色甲绦，腰悬的玄铁匕首正是去年他所赠。新人拜堂时，月瑶的红盖头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他看见施世纶慌忙伸手遮挡的模样，少年耳尖泛红，倒比新娘还羞涩。
酒过三巡，马齐避开喧闹的喜宴，独自踱至庭院。月光给太湖石镀上银边，忽见假山后闪过刀光。"什么人！"他反手抽出靴中短刃，却见施世纶从树影中走出，手中握着半块带血的令牌。
"马大人，"少年压低声音，铠甲缝隙里渗出鲜血，"三日前截获密信，有人买通喜娘在合卺酒下毒。"他展开染血的绸缎，上面"反清复明"的刺青狰狞可怖，"末将己布下天罗地网，定叫这些乱党有来无回。"
马齐望着少年坚毅的眉眼，恍惚间又看见澎湖海战的硝烟。他解下贴身佩戴的避毒玉佩，塞进施世纶掌心："收好，给月瑶戴着。"转身时，袖口扫落石桌上的桂花，香气混着血腥气，竟教人想起战场的铁腥与晨露。
洞房内，月瑶卸下九凤朝阳冠，红烛将喜帐映得通红。施世纶推门而入时，她闻到熟悉的硝烟混着海水味——那是兄长出征时特有的气息。"委屈你了，"少年解下染血的披风，露出内衬的箭伤，"本应带你游湖赏月，却要..."
"无妨。"月瑶取出金疮药，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脊背，"只要东南安宁，每日都是中秋。"她忽然轻笑，将绣好的并蒂莲香囊系在他腰间，"明日随我去普陀寺，为皇上和兄长祈福。"
更鼓敲过三更，马齐站在府门前望着明月。远处巡城的灯笼蜿蜒如火龙，忽然想起幼时月瑶缠着他要摘星星。夜风卷起袍角，九龙玉佩贴着心口发烫，恍惚间又听见康熙的声音："待准噶尔平定，朕要为你们马家再赐一门好姻缘！"
是夜，万籁俱寂，整个皇宫都被夜色笼罩着，显得格外宁静。康熙皇帝坐在御书房的案前，烛光摇曳，他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经过漫长的时间，康熙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案头的《功臣录》上。那上面记载着朝廷的功臣们，他们的名字和功绩一一罗列其中。
康熙的目光停留在马齐和施琅的名字上，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得力臣子，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而，此刻他却感到一丝犹豫和矛盾。
朱笔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着，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康熙凝视着那两个名字，思考着该如何评价他们的功绩和地位。
终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康熙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大笔一挥，在马齐和施琅的名字之间画下了一道粗重的红线。
这道红线如同一条分界线，将两人的名字隔开。窗外，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案上，将那道朱砂染成了血色，显得格外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