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睁开眼睛的刹那，强光如潮水般退去。
她发现自己悬浮在两座古城之间的虚空中，脚下是己经完全结晶化的太平洋。海面不再流动，而是凝固成一片巨大的蓝色蜂巢结构，每一个六边形晶格中都封存着海洋生物最后的姿态——鲨鱼张开的利齿，水母舒展的触须，鲸鱼跃出海面的剪影......全部定格在毁灭前的一瞬。
"这......"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天空中，行星之眼重组后的六边形结构正在缓缓旋转，投射下的光柱将两座古城连接成沙漏的形状。无数光粒在沙漏中央流动，每一粒都闪烁着某个文明最后的记忆。
林未突然捂住耳朵——那些声音来了。
恐龙灭绝时震彻大陆的悲鸣。
亚特兰蒂斯沉没前祭司的祷词。
上一个人类纪元按下核按钮的倒计时回声。
它们像尖锥般戳进她的意识，在脑内掀起风暴。
"不......停下......"
她蜷缩起身体，后颈的晶体神经网络迸发出防御性的蓝光。就在这时，一双半透明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太阳穴上。
"频率过滤。"顾屿的声音近在咫尺，"只接收我的波段。"
林未抬头，看见顾屿完整的量子态影像悬浮在她面前。他的身体比在记忆迷宫中清晰许多，但胸腔处的空洞依然存在，里面旋转着微型的古城投影。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人类原有的深褐色，右眼却变成了与行星之眼相同的六边形金瞳。
"你融合了碎片？"她伸手触碰他的脸颊，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
"部分融合。"顾屿转向正在崩塌的世界，"深海之主控制着我的'未来'碎片，它正在和行星之眼谈判。"
顺着他的目光，林未看到那个从机械外壳中解放出来的巨人。它悬浮在两座古城之间，皮肤透明得能看见内部流动的星云状物质。三团光芒在它胸腔内激烈碰撞，其中最大的一团正不断向外辐射着顾屿的脑电波图谱。
突然，一阵刺耳的机械嗡鸣打断了他的话。
数百架装甲机器人从云层中降下，它们的金属外壳全部呈现出病态的蓝色结晶化。最前方的指挥机体内，莫凌的全息影像正在高频闪烁："执行最终净化协议，坐标锁定所有未转化生命体。"
林未的瞳孔骤缩。
通过蓝鳞的广域感知，她看到这些机器人正在全球范围内展开屠杀——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杀戮。它们发射出的光束击中人类后，受害者会瞬间凝固成水晶雕塑，面部保留着最后的惊恐表情。更可怕的是，这些雕塑的分子结构显示，他们依然保有微弱的脑电活动。
"他们在制造活体标本......"林未的胃部痉挛起来。
沈昭的残存影像突然在附近闪现，信号极其不稳定："听好......《净化法案》从来不是军方制定的......是行星之眼通过量子暗示......"
一道猩红的光束贯穿了他的投影。机械莫凌的机体从硝烟中浮现，她的金属面孔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由蓝色晶体构成的真实样貌："低效的碳基生命早该被更完美的形式取代。"
顾屿猛地将林未推开："小心！"
机械莫凌的手臂突然延长，化作液态金属刀刃刺穿顾屿的量子态身体。然而没有鲜血流出——被刺穿的部位散成光粒，又在不远处重组。
"没用的。"顾屿平静地说，"你困住的从来只是我的影子。"
深海之主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胸腔内的三团光芒终于冲破束缚，在天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神经网络。林未感到黑匣子在手中剧烈震动，反向编码自动激活，化作流光汇入那张网。
"现在！"顾屿抓住她的手，"我们需要你的基因密钥！"
世界在眼前分解成最基础的信息流。林未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某个超越时空的维度，那里有无数文明如烟花般绽放又湮灭。在最深处的黑暗里，她看到了行星之眼的真面目——
那不是武器，不是记忆库。
是一座坟墓。
每个被净化的文明都自愿将最精华的部分压缩成量子胶囊，储存在那些六边形晶格中。而所谓的"净化"，不过是绝望中的文明为后来者准备的疫苗。
"它们想阻止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林未在意识洪流中挣扎，"某种会随着文明进化而苏醒的......"
她的顿悟被剧烈的疼痛打断。现实世界重新拼合时，林未发现自己站在古城最高处，双手深深插在核心六边形结构中。顾屿的量子态与她背对背相贴，两人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回路。
深海之主跪伏在前方，胸腔完全敞开，露出星云般的核心。机械军团在周围凝固成诡异的雕塑姿态。就连行星之眼的光柱都静止在半空，像被冻结的闪电。
"选择吧。"六十亿人类的声音通过顾屿的嘴说出，"终结，或者重生。"
林未的眼泪滴在六边形晶体上。
她给出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