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宁州水源地,像块浸在墨里的玉。陈默蹲在水库堤坝的阴影里,听着水浪拍岸的声音——那声音不对劲,不是自然的“哗啦”,而是带着节奏的“咚、咚”,像有人在水底敲鼓。
他的指尖缠着圈红线,是阿哲给的,说“脉序列的能量会顺着红线走,能提前预警”。此刻红线正微微发烫,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窜,线头垂在水面上,激起的涟漪不是圆的,是锯齿形的,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老顾说,脉序列的核心藏在水下三十米的‘泉眼’里。”林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裹着件厚外套,怀里的彤彤睡得正沉,小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均匀。小姑娘昨晚画了一夜,把水源地的每个角落都画遍了,最后在画纸背面写了行字:“水里有好多眼睛,在等天亮。”
小雅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正往堤坝上摆东西:手电筒、绳索、方晴刚送来的“防序列干扰器”(据说能暂时屏蔽清道夫的信号),还有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是从老剧院心序列上取下来的碎片,老顾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阿哲呢?”陈默回头,没看见那个总低着头的画家。
“去前面探路了。”小雅往水库东侧指了指,那里有片茂密的芦苇荡,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像无数个站着的人影,“他说清道夫的人可能藏在那边,他的影子能和芦苇的影子说话,能问出动静。”
红线突然剧烈地跳了一下,烫得陈默差点松手。水底的“咚咚”声变快了,水面开始冒泡,升起的气泡里裹着细小的银色光点,像碎掉的清道夫徽章。
“来了。”陈默拽住红线往回收,线头刚离开水面,就看见水底掠过个巨大的影子,形状像条蛇,却长着无数只脚,脚爪划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是“脉序列”被惊动了?还是清道夫的人来了?
芦苇荡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阿哲从里面钻出来,帽子掉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里的炭笔断成了两截:“快跑!是‘水影兽’!清道夫把影母的残骸扔进了水库,和脉序列的能量混在一起,变成了这东西!”
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上面的炭笔线条疯狂抖动,画出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话音未落,水库中央突然掀起巨浪,水影兽从水底钻了出来——它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像由液态的影子构成,无数只脚爪抓着水面,每只爪子上都缠着银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水底,想必是脉序列的泉眼。
“它在扯脉序列的根!”林护士突然喊,她怀里的彤彤醒了,小手指着水影兽的肚子,“里面有光!是脉序列在哭!”
水影兽发出刺耳的嘶鸣,猛地朝堤坝扑来,掀起的水花像冰雹一样砸过来。陈默掏出判官笔,笔尖的墨眼射出光,光落在水花上,水花瞬间变成冰粒,噼里啪啦地碎在地上。
“用这个!”小雅从包里掏出红布包着的东西,是块心形的晶石,正是心序列的碎片。晶石一接触空气就发出温暖的光,水影兽的身体碰到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心序列的善意能压制它!”陈默眼睛一亮,“小雅,把晶石扔向泉眼的方向!”
小雅用力扔出晶石,晶石在空中划过道红光,像颗小小的流星,坠向水库中央。水影兽尖叫着扑过去想拦截,却被阿哲的影子缠住了——他的影子突然变得很长,像条黑绸带,死死捆住水影兽的爪子。
“快!我撑不了多久!”阿哲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的影子在被它吞噬!”
陈默趁机冲下堤坝,踩着水边的石头往泉眼靠近。银表在他怀里发烫,表盖内侧的字变成“融”,他突然明白该怎么做——像当年父母计划的那样,用“时间血”激活序列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判官笔的笔尖上,笔尖的墨眼瞬间变得血红。他举起笔,对着水影兽的肚子刺去——那里正是彤彤说的“有光的地方”,是脉序列的核心与水影兽纠缠的节点。
“噗嗤”一声,笔尖刺入水影兽的身体,水影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无数只爪子疯狂地拍打水面,掀起的巨浪差点把陈默卷进水里。
“坚持住!”林护士甩出银表链,缠住陈默的腰,把他往岸边拉,“晶石快到泉眼了!”
陈默看见心序列的晶石在水底发出强光,泉眼的位置升起道水柱,水柱里裹着无数个彩色的光点,是宁州各个序列的能量——桥眼的蓝光、钟表厂的金光、墨眼的黑光、声耳的绿光……它们顺着水柱往上涌,像无数条彩带,缠向水影兽的身体。
“是所有序列在帮忙!”小雅惊喜地喊,她的影子里浮出父母的轮廓,正和她一起用力拉银表链。
水影兽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里面的光越来越亮,最后“嘭”的一声炸开,变成无数滴水珠,落回水库里,激起的涟漪这次是圆的,像个巨大的笑脸。
阿哲的影子瘫在地上,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颜色淡了很多,像张快要磨破的纸。“它……它消失了?”他喘着气问,声音虚弱得像耳语。
陈默摇了摇头,指着水库中央——那里的水面上,浮现出个巨大的脉络图,像片叶子的纹路,覆盖了整个宁州城的轮廓,每个“叶脉”的节点上,都亮着点微光,是各个序列的锚点。
“脉序列醒了。”他的银表突然飞向脉络图,表盖内侧的字“时间会记得所有被遗忘的人”变成金色,融入其中,“它在自我修复。”
太阳慢慢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脉络图的微光和阳光混在一起,像层薄纱,笼罩着宁州城。岸边的芦苇荡里,传来小鸟的叫声,清脆得像风铃。
彤彤举着画本,上面多了幅新画:金色的脉络图上,无数个小手拉在一起,有陈默的,有小雅的,有林护士的,有阿哲的,还有些陌生的手,想必是那些被救出来的觉醒者,甚至是那些己经消散的影子。
“他们都在。”彤彤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笃定,“爸爸说,只要有人记得,消失的就不是真的消失。”
陈默的银表从脉络图上落下来,回到他手里,表盖内侧的字变成了最后一行:“疯癫的尽头,是清醒的人间。”
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是方晴带着警察来了,还有老顾和那些幸存的共生者。老顾的胳膊还缠着绷带,看见他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默知道,清道夫的残余势力还没彻底清除,那些被篡改的记忆需要时间恢复,宁州人对序列的接受也需要过程。但他不再害怕了。
因为他看见,阳光下,每个人的影子都好好地贴在地上,像从未被伤害过。而那些藏在城市褶皱里的序列,桥眼、钟表厂、墨眼、声耳……都在安静地发光,像群沉默的守护者。
风拂过水面,带来脉序列的低语,像在说:
“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