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十天。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沈灿在宣纸上写下。
倒数九天。
沈灿托人弄来大把的竹子,削成一条一条,也就是竹篾。
似乎好像还要调什么东西泡一泡来着。
沈灿不会,那就不管他了。
倒数八天。
沈灿拿着树枝这样原始的工具在地上画图纸。
不为其他,就图一个好擦好修改。
鱼肉,鱼身,鱼鳍,鱼尾。
沈灿挽着袖子擦了把汗。
嚯!腰酸背痛。
总算画好啦。
倒数七天。
沈灿就着烛火把竹篾需要弯曲的部分烧软一点。
先做最简单的鱼身,最后是最难做的鱼头。
她在这里找不到铁丝,只好多用几根竹篾在相连处固定,实在固定不住又不太需要动的地方就糊了米糊糊。
祈祷不要散架。
倒数六天。
她要赶一赶进度了。
桃花县的妇女们没做过这个。有几位手巧的己经琢磨透了原理,可以反过来教她了。但大多数,还是不太会,弄不清步骤。
她要去给其他人帮忙。
传统的鱼灯是用纸包的。容易坏。
但是沈灿希望她做的能留久一点,再久一点。
于是她换用了丝绢和岩彩。很贵呢。
第一次糊,有点皱巴巴的,不好看。沈灿于是揭下来重新糊了一遍。
然后就是上色了。
她拿明黄色铺底,橙红勾勒出鱼鳞的形状,再来个渐变,赭石色画阴影,最后用珠光白点鱼目和高光。
哈哈,她还是学过画画的。
特意用了鲜艳的颜色。效果着实不错!
期待那一天了。
……
倒数三天。
倒数两天。
倒数一天。
砰!
沈灿的心脏跳的扑通扑通,要炸成一朵五颜六色的灿烂火花升上天了!
就是明天了!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知道,但总归是有预感的。
鱼灯节,就是她在这个副本里待的最后一天了。
沈灿没看过桃花县这个虚构的地点到底属于古羲和的哪里。
不过想来应是江南水乡吧。
春天纸醉金迷的桃花己尽数凋谢。
而初夏流水洗涤着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铺展开墨绿色的大片莲叶,白天有浣衣女们在水边说笑打闹——不再是风景,而是主人。
是傍晚,夕阳西下,不留余韵,好似一大块深蓝色的浓墨跌入清水池底,一点点化开,一层一层反复晕染着蓝。
一道古老的石拱桥跨过城内还比较窄的溪流,与偶尔摇曳的倒影一起,形成圆月的图景。
今晚这里,并不静谧。
打头的是司斩,举着一盏仅有一米长的金鱼灯,里面燃着明亮橙红的火光,穿透蓝调夜空,正是沈灿最初做的那一盏。
她穿着红色短褂束腿裤,乌发高挽,额间系着红带子,袖子摞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稳健地举着金鱼灯在空中绕圈,然后在身侧缓缓抡出风火轮的样子。
明亮温暖的火光在水中晃出倒影,好似真有一只时隐时现的大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往来翕忽,搅乱了一池因天光渐暗而显得深沉的水波莲影。
后面沈灿唐立等好几人一起举一串长长的鱼龙灯,都笑得喜洋洋的,脚步轻快,难得放松。
少女们举着金鱼灯在旁边打打闹闹跟着走,欠兮兮地捉弄彼此。
孩童提着小灯盏跌跌撞撞地乱跑。
陶姨是陶小花的寡妇母亲,也是桃花县老一辈的手艺传人,今晚还肩负了特别使命。前两天帮沈灿做完鱼灯后,又教着几个年轻人,赶制了一批爆竹烟火。
她用粗糙但尚且没什么皱纹的手 扯亮火星子,遥遥望着司斩她们要往这边走了,就熟练地点着了引线,退后几步靠着门框,冲她们笑起来,眉眼间露出自得的神色。
“陶姨!”沈灿热情地冲她打招呼。
咻!一束灿烂烟火首冲云霄,在半空爆开星星点点的火光,轰隆隆炸出一片新气象。
沈灿都舍不得捂耳朵,兴奋差点蹦起来。
唐立把她扒拉回来,本身及其平庸普通的一张脸上翻出嫌弃的表情,生动了不少:“你还记得你正举着鱼龙灯吗?马上把队伍搞散架了。”
“对不起嘛唐姐。”沈灿笑嘻嘻地撒娇。“再说龙就是扭来扭去的啊是不是嘛唐姐。”
唐立没好气地冲她翻白眼,嘴角却压不住一点点纵容的笑意。
唐立接过沈灿手里的木棒,沈灿欢呼一声窜出去了,到陶姨身边站定,嗷嗷叫道:“陶姨陶姨还有吗?我!还!想!看!”
“让小花给你放哦。我人老了,去坐着歇歇。”
“您老什么呀?我去给您拿个灯玩玩!待会儿我们表演,您就坐这看!”
“唉之前怎么没发现县官这么年轻啊?”
“哈哈哈沈大人也是平时装正经,压抑狠了吧?”
“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正经。”沈灿毫无说服力地嗷嗷申辩道。
细细回想——
副本里的沈大人比她大西岁,从小诵诗书、考功名、不得志,浑身的锋芒和光芒都早早内敛,收成了一根看上去毫无威胁的枝干,笔首挺立,实则举步维艰,生不得一点自由的枝蔓。
——谁能想到树枝本就是作利剑的好材料,树枝还能发芽生花绽风华呢?
——谁还记得她从一出场就胸怀桃花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