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司斩主动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接受了沈灿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手和脸,都没有骂一句“小男人唧唧的”。
“姐妹里有会医的,保险起见还给你从城里绑了个郎中,都看看瞧嘛,说你外伤都是磕碰,看着吓人,实际没有大碍,但是思虑过重,累倒了。唉之前也不知道你一天两天烦什么……现在我们自己管上桃花县了,才懂你的如履薄冰。狗官也不好当啊……”
“?你骂我……”
“我哪敢啊沈大人?除了你其他都是狗官!正好你醒了,休养两天就收拾收拾官复原职吧。唐立点着武器粮食的账在,这案子我是一天也判不下去了!”
“怎么啦?”
司斩诚恳地说:“想给蛐蛐玩意儿通通判死刑。”
沈灿默了两秒,转回之前的问题:“陈小满怎么样?”
“人儿挺好挺好。”司斩的心虚溢于言表,马上就要顾左右而言他。
沈灿立刻握住她的手,内心八百个念头又盘旋了一遍:
是陈小满泄的密?
她把这些都告诉朝廷了?
她和老和尚一起对司斩她们开战了?
不对司斩说现在桃花县她在管,那就是……陈小满己经死了?
死了能算“挺好”吗?
还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们要和朝廷开战了?
“是是这样,沈灿。那天你坠马之后,周围一堆人都中邪了似的乱砍乱杀,不分敌我,跟死了爹啊爷爷啊太爷爷似的。他爹的好几个侍卫还突然搞什么武功大进。唐立说别管,等他们把自己耗死。可是不行啊我想,你还在里面,带了几个姐妹往里冲,伤亡有点惨就……
别怪我啊灿,她们大多不认识你,她们还当你是狗官呢,就有点袖手旁观的意思。
事后我再再去寻你,就从死人堆里刨了半天也没找到……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司斩急得快要抹眼泪了,“我们和和尚庙以及城里没有损失的财权大头还有硬战要打,我是主将,不能离阵,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就没有再……
——但是陈大人去找你了。
你不知道当时那个血染溪流,残阳半抹,伏尸百人。陈大人醒来后就顺着湍急的水一步一步慢慢走,水越流越宽越流越缓……你说那个水,在我们埋伏的地方也就几丈宽,平着流小一段就拐到山后面去了,怎么就把你冲走了呢?
后来在夜里,陈大人又是抱着个血人,很吃力,衣服都烂了,一步一步走到我们的另一个据点,叩开最近的一间屋子……
她就不说话,不说话,我们都觉得她实在怪我们丢下你。然后拿个小树枝蹲在门口写写画画,是在想怎么给朝廷报告吧。今早,不对……”司斩估量了下夜色,“应该说昨天早上,我们的人驾车,马车,送她回京复命了。她随行的人都死光了,你说她要怎么跟皇帝老子讲?”
沈灿枕着手仰躺在小床上,意识到这就是在她的府邸。
她温柔地笑起来,真的很不像她平常活蹦乱跳说瞎话的样子,这是脱胎换骨吗?是大进益之后还没攒够自己的“气”吗?
她喃喃道:“陈大人啊,可聪明了,就是太实在。太实在的人,反而容易招人怀疑。”
算一算,陈小满估计去做她的第三个主线任务了。为什么不等自己醒来呢?也是埋怨沈灿的吧。埋怨那碗掺了药的饭,埋怨沈灿向她伸出手却不信她。
其实沈灿自己的猜测还是想岔了。陈小满像个不扎口的气球,“气”还没攒起来就散了。她只是觉得,沈灿或许不怎么喜欢她,醒来后也未必想见到她。
这很令人焦心了!
不过好在……沈灿以后还有大把的日子向陈小满证明自己;陈小满也还有大把的日子慢慢明白“他人的眼光并不重要”和类似的道理,在清浅时光里一步一步找到被封印的自己。
她们都,慢慢来。
“最后一个问题。”沈灿扬起脸问道:“谁泄的密?”
“你的侍女里有那些人的眼线。”
“我早该想到。”沈灿懊恼。
“没事。”司斩拍拍她的手背,“没有影响。她在我们到之前就己经自尽了。留了一纸遗书,我且说与你听听。
她说她十二岁入府,是你教她识字写字,你教她立身做人。她早年倾慕某位公子,前些日子发现有了身孕,太多不得己。此生再无念想,只是对不起你。”
司斩最后横了一句,可谓定评:“都是屁话。”
沈灿一时无言。
她默默目送着司斩离开,后者说要回自己房里补觉。
沈灿点开了身份面板。
主线任务(2/3)完成!恭喜!
主线任务刷新!
主线任务(3/3)——重建桃花县。
她此次征途快要结束了。
一切都推上日程了。
桃花源不存在。
女性要逃出桃花源。
然后建立自己的新世界。
数天后。
案子和琐事还是司斩唐立代劳,不过沈灿也没闲着。
她在编纂书籍。
羲和近代史的知识告诉我们,“解放”要从思想开始。
沈灿编不了法律,编不了教科书,那就编话本吧!
写什么?
要写流浪乞讨的小姑娘后来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要写戏班子里的小女孩儿后来叱咤江湖,所向披靡;
要写一个无趣的被关在府里的大小姐,后来读书啊读书,科考啊科考,当了著名的丞相,废了很多繁文缛节;
要写公主啊她当了皇帝,她的女儿还是皇帝;
要写妇人写下医术,要写老太太也能发明……
要写我们都有无限可能。
尽管少女的痛被观赏、中年女性的痛被不解、老年女性的痛被忽视;尽管女性的幼年被“捧高”,女性的老去被恐惧、嫌弃、施加压力;
——你能记得吗?
我们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都有无限可能!
沈灿最近写作的速度有些低下。
不是灵感不够,而是,她舍不得这里了。
某一天,某一天,一切都快要被推上正轨,沈灿丢了她正在写的书,拖着因为案子和琐事而焦头烂额的司斩唐立出了府,说:“我们去放鱼灯吧。”
“不是不是,不过年不过节的……”司斩一头雾水。
“庆祝我们进展顺利嘛。来嘛来嘛我都通知下去让她们准备十来天了……”沈灿拖着她们往前走。
嘿我是沈灿。
我快要走了。
继续留在这里的是我,也不是我了。
我有一点私心,想和你们一起,放一次在我的家乡,重大节日才会放的鱼灯。
是羲和国沧江省,不是宁州市,是旁边的小县城。不说了,说了你们也记不住。
那是我现实里的家乡。
这算不算,给这个副本世界,添了一些不属于它的元素,顺便留下了我曾到过的痕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