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里，侍者标准的微笑像一张精心绘制的人皮面具。餐车银亮的盖子反射着走廊顶灯冰冷的光。程晓雯的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成了冰碴，又瞬间被肾上腺素点燃沸腾。
“放门口。”她隔着门，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沙哑，模仿着被服务打扰的房客。
“好的，程小姐。”侍者从善如流，微微躬身，将餐车稳稳地停在门前，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厚地毯上几近无声。
程晓雯屏住呼吸，透过猫眼死死盯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迅速退回房间深处，拿起座机拨通酒店前台。
“您好，前台。”甜美的女声传来。
“我是2808的程晓雯，刚有个侍者送了餐车到我门口，但我没有点任何客房服务。请立刻派人上来检查，并调取监控，我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程晓雯语速极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
“啊？好的程小姐！非常抱歉给您带来困扰！我们马上处理！”前台显然也意识到事态异常。
挂断电话，程晓雯的心跳依然如擂鼓。她不敢靠近门口，目光在房间内快速扫视，最终停留在浴室厚重的防滑地巾上。她冲过去抓起地巾，又抄起桌上沉重的玻璃烟灰缸，迅速退到房间最远离门的角落，背靠墙壁，将地巾紧紧裹住烟灰缸，双手紧握，像一个随时准备投掷的标枪手，眼睛死死锁住房门。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门外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礼貌而克制的三下。
“程小姐？我是保安部经理，王磊。我们上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程晓雯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但仍未放下武器。“请进，门没锁。”她喊道，声音依旧带着警惕。
门被推开，穿着保安制服的王磊带着两名保安谨慎地走进来，目光迅速扫视房间，看到角落里面色苍白、裹着地巾握着烟灰缸的程晓雯，眼神微凝。
“程小姐，您没事吧？”王磊问道，同时示意一名保安检查餐车。
“没事。”程晓雯深吸一口气，放下烟灰缸，但地巾仍裹在手上，“人走了？”
“我们上来时没看到可疑人员。前台正在调监控。”王磊走到餐车前，没有贸然动手，而是仔细观察。“程小姐，请您退后一些。”
程晓雯依言后退几步。王磊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餐车的银色圆顶盖。
没有预想中的炸弹或血腥物件。
洁白的骨瓷餐盘里，安静地躺着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手机。手机旁边，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白色卡片。
王磊用镊子夹起卡片，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冰冷简洁：
＞ **24:00。一个人。外滩源33号顶楼。换人。**
没有落款。
程晓雯的心沉到了谷底，却又奇异地升起一股灼热。Z回应了！用最首接、最危险的方式！时间、地点、规则都摆在了面前——一场以林佩瑶为筹码的终极赌局！
“程小姐，这……”王磊脸色凝重，显然也意识到事情远超普通骚扰。
“报警。”程晓雯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就说收到匿名恐怖威胁，涉及人身安全。要求警方立即介入调查，重点排查外滩源33号顶楼及周边区域。同时，”她看向王磊，“酒店必须全力配合警方，提供所有监控，封锁相关楼层和通道信息！立刻！”
王磊被程晓雯瞬间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清晰的指令震慑，立刻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办！”
保安们迅速行动起来。程晓雯则快步走到窗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老陈！有消息吗？”
“程小姐！查到一点眉目！那辆迈巴赫最后消失在西郊一个废弃的物流园附近！信号干扰太强，我们的人正在靠近，但对方有反侦察设备，很专业！林总的车载GPS最后发回的坐标就在那里，但…信号很微弱，可能被屏蔽了！”老陈的声音透着焦急和一丝无力。
西郊物流园…外滩源33号…一个在荒僻的城郊，一个在璀璨的市中心。Z在玩声东击西？还是双管齐下？
程晓雯脑中飞速运转。Z让她去外滩源，极可能是陷阱，目的是调虎离山或者首接控制她。而林佩瑶，很可能就在西郊那个信号微弱的废弃物流园！
“老陈！”程晓雯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放弃外滩源！那是烟雾弹！集中所有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强攻西郊物流园！林总就在那里！我授权你动用所有紧急资金和备用方案！重复，放弃外滩源，强攻西郊物流园！救出林总！立刻！马上！”
“明白！强攻西郊！”老陈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力量。
挂断电话，程晓雯没有丝毫犹豫。她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老陈身上。Z既然敢让她去外滩源，那里必然有“东西”等着她。也许是林佩瑶的“部分”？也许是更深的陷阱？但这是唯一的、明确的线索！
她抓起餐车上那部黑色手机，塞进口袋。然后冲到衣柜，以最快的速度换下身上的套装，穿上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裤、连帽衫和运动鞋。将长发利落地扎起，戴上帽衫的帽子。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标注着“Z档案”的平板电脑，眼神决绝。她将平板电脑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双肩背包，又在背包夹层里藏了一把瑞士军刀——那是她随身多年的习惯。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开始在窗外闪烁。警察到了。
程晓雯深吸一口气，拉低帽檐，没有等警察上来询问，而是抓起背包，迅速闪身进入房间连接的消防通道。厚重的防火门在她身后关闭，隔绝了房间里的灯光和人声。消防通道里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幽绿光，空气冰冷而带着灰尘的味道。
她沿着楼梯快速向下，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她不能走正门，那里肯定有警察和可能存在的Z的眼线。她必须在Z反应过来之前，用自己的方式，去赴那场外滩源之约！
当她从酒店后巷一个不起眼的员工通道闪身出来，融入傍晚喧嚣的人流时，口袋里的黑色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没有号码显示。
程晓雯停下脚步，靠在一家便利店冰冷的橱窗边，拿出手机，接通，放在耳边，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而毫无起伏的电子音：
＞ **程小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游戏，升级了。外滩源33号顶楼，23：59分。迟到一秒，或者多带一个人…你猜，林女士的左手，值不值得我寄给你当纪念品？**
电话被挂断，只剩忙音。
程晓雯握着冰冷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Z在警告她，也在戏弄她。他知道她在动，甚至可能知道她分兵去救林佩瑶！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操盘手，欣赏着猎物徒劳的挣扎。
她抬头望向城市璀璨的天际线，外滩的方向灯火辉煌，像一座巨大的、用金钱和欲望堆砌的祭坛。而33号顶楼，就是祭坛的中心。
她拉紧背包带，眼神冰冷如刀，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炽烈的火焰。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外滩源33号。”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赴一场普通的约会。
出租车汇入车流，朝着那片璀璨而危险的灯火驶去。程晓雯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积蓄力量。口袋里的黑色手机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和等待在前方的未知风暴。
老陈在西郊的行动是生是死？林佩瑶能否获救？外滩源顶楼等待她的究竟是陷阱还是屠场？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Z，他的真面目何时才会揭开？
所有的答案，都将在午夜来临前的最后几十分钟内，在黄浦江畔的霓虹与黑暗交织处，以血与火的方式，残酷地揭晓。程晓雯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背包里平板电脑冰冷的边缘，那里面，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具毁灭性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