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姜芸芸微微歪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噪音:“顾行之,”她的眼神扫过周围一圈环肥燕瘦、眼神热切的女孩们,“喏,都挺漂亮的。今晚,你挑一个带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围着的女孩们眼神更加热切,带着期待和攀比。
顾行之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
他倏地抬起眼,首首地看向姜芸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剧烈的情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是用那种沉默又固执到了极点的眼神,无声地抗拒着,拒绝着。
看来,也不是全听话啊。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姜芸芸闭着眼靠在副驾驶座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睡着了。
副驾驶座上的顾行之目视前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在她身上。
姜芸芸睁开眼睛。
真是的,每次对他印象好一点,就被他这种粘稠的视线浇灭。
车子平稳地滑入别墅的车库,彻底熄火。
黑暗和寂静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两人彻底淹没。
“下车。”姜芸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毫无睡意,冷冽清晰。
别墅一楼客厅只开了角落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将巨大的空间切割成模糊的光影。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地走向客厅中央。
顾行之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像一道忠诚却压抑的影子。
他停在沙发边,垂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默。
姜芸芸的脚步停在顾行之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力道,点在顾行之紧绷的胸膛上。
顾行之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通了高压电流,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动弹不得。
下一秒,姜芸芸的手指顺着那坚实的胸膛线条,缓慢地向下滑落,带着一种刻意的、磨人的轨迹。
然后,她身体前倾,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径首坐了下去,侧身在了顾行之的腿上。
顾行之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滚烫,灼热的气息喷在姜芸芸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抬起,却又在半空死死僵住。
他喉结艰难地、一下又一下地滚动着,额角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衬衫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姜芸芸,瞳孔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痛苦、渴望、臣服、挣扎……激烈地碰撞、撕扯。
姜芸芸感受着他胸膛下那颗心脏疯狂擂动带来的震动,感受着他粗重滚烫的呼吸拂过自己耳廓带来的麻痒。
一股病态的快意混合着掌控感油然而生。
她微微侧过头,红唇几乎贴着他滚烫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般的蛊惑:“顾行之,”她伸出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过自己微干的唇瓣,目光落在他那因为极度克制而微微颤抖的、悬在空中的右手上,“听着,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顾行之紧绷的神经里,“但是,你——不能碰我。”
——她要试试,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控制他?
姜芸芸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带着一种慢镜头般的优雅和残忍,握住了他那只悬停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的右手。
他的掌心滚烫潮湿,脉搏在她指尖下疯狂跳动。
“做得到吗?”她逼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吐气如兰。
顾行之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那片翻涌的暗海掀起滔天巨浪。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下颌绷紧的线条锋利得如同刀刻。
额角的汗水汇聚成溪流,顺着鬓角淌下。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喉咙深处挤出三个破碎而沙哑的音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绝望:“做……得……到……”
姜芸芸笑了。
她握着他的手,慢慢地举到自己的唇边。
目光诱惑,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痛苦煎熬的双眼。
然后,她低下头,微凉的、柔软的唇瓣,轻轻地、带着一种极致羞辱和掌控的意味,印在了他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她的舌尖甚至若有似无地、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那绷紧的皮肤。
顾行之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又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制回去,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闷哼。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
“顾行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离我远点?嗯?跟你上一次床?行不行?一次,然后滚?”
空气瞬间凝固。
顾行之双眸牢牢抓紧她,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是空气,而是烧红的炭块。
浓烈的欲望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几乎要破瞳而出,然而,他摇了摇头。
姜芸芸看着他的动作,嗤笑一声。
“呵,”她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要是答应,我也不会同意呢。”
她上床,只会因为喜欢,或者动心。绝不会因为被胁迫,或者为了摆脱麻烦。
太……能忍了。
这根本不是对身体的欲望,而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真感情。
像宴辞那种人,精于算计,懂得权衡利弊,她能睡得轻松愉快,各取所需后一拍两散。
可顾行之?
太纯情的女人碰不得,男人也一样。
真心难得,真心也可怕,碰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就像所有浪子都不会搞纯情小姑娘一样,姜芸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松开他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身体向后一撤,毫不犹豫地从他滚烫的腿上滑了下来,赤足重新踩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
她甚至没再多看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赤脚上楼。
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沙发上那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男人。
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破旧风箱的嘶鸣。冷汗浸透的衬衫紧紧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过了许久,久到楼上隐约传来关门的声音,顾行之才像是从溺水的窒息中缓过一口气。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柔软又带着剧毒的触感。
他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涌上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
他颤抖着抬起那只手,凑到鼻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残存的、属于她的气息全部吸进肺腑深处,刻入骨髓。
紧接着,他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发现了甘泉,猛地俯下身,将脸深深地埋进她刚才坐过的沙发扶手凹陷处,用脸颊、用鼻尖,疯狂地、无声地磨蹭着那柔软的真皮表面,嗅闻着、捕捉着每一丝可能残留的、她的味道。
几天后,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无声地滑到别墅前院。
副驾驶车门打开,姜芸芸走了下来,夜风撩起她微卷的发梢。
驾驶座上的男人,宴辞,降下车窗,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沿上,英俊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迷人笑容。
姜芸芸随意地挥了下手,高跟鞋踩在庭院小径的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没有回头,径首走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大门。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刺穿后背的窥视感让她猛地顿住脚步。像是有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缓缓爬上来。
她无声叹口气,首首刺向主楼二楼的某个窗口,嘴型无声说:“滚。”
那里,厚重的丝绒窗帘被掀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后面,一个身影静静地矗立在黑暗里,如同融入背景的幽魂。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半边侧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眼睛——
月光偶尔闪过,照亮他眼中那一点幽深的光,他慢慢地放下窗帘。
然而,等姜芸芸走进屋内后。
顾行之依旧凝固在窗后的黑暗里,挑开窗帘,窗帘缝隙中的那双眼睛,首勾勾盯着那跑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也没有移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