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自愿，嫁河神

乌水镇的河风，总是带着一股散不尽的湿冷水汽，即便是盛夏，也像是贴着骨头刮过。

今天，这股风里又多了一味——香烛燃烧的焦味与人群因恐惧而渗出的汗味，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虔诚。

河神又要娶亲了。

沿河的祭台上，十几个被选中的少女并排跪着，单薄的夏衣下，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她们低着头，不敢看高台上那位决定她们命运的萧家族长，更不敢看立在族长身侧，如一柄出鞘利剑般的男人——驻防少帅，萧亭月。

萧亭月身着笔挺的藏青色军官制服，武装带勒出劲瘦的腰身，一双军靴擦得油光锃亮，能映出祭台火把跳动的光。他站得笔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目光冷漠地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职责所在，他是来维系这场祭典秩序的。只是，那双握着枪柄，戴着白手套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吉时己到！」

萧家族长洪亮的声音响起，压下了人群的嗡嗡议论。他一身锦绣长袍，面容慈祥，看向那群瑟瑟发抖的女孩，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仿佛这场献祭是多么无奈而神圣的牺牲。

「哪位女子，愿为全镇福祉，侍奉河神？」

这个问题，是每年仪式的最后一环，也是最残忍的一环。无人应答，空气死寂，只能听见女孩们压抑的抽泣声。族长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即将指定今年的“新娘”。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我自愿。」

人群猛地一静，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人群的边缘，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

她就那么站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畏缩或狂热，身姿挺拔，气质疏离。她不是镇上的人，一张过分美丽的脸，配上一双过分冷静的眼，让她看起来像个走错了地方的画中人。

是顾湘。

她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向祭台。她的脚步很稳，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在敲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台上的萧亭月，视线终于从麻木的人群中抽离，如鹰隼般牢牢锁定了她。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女人。他见过她，这几天在镇上特立独行的外乡人。他原以为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游客，却没想过，她会主动走上这条黄泉路。

顾湘走到台前，仰起头，与萧家族长对视，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有半分颤抖：

「我自愿，嫁给河神。」

人群炸开了锅！

「疯了！这外乡女人是疯了吧？」

「她知不知道嫁河神是什么意思？」

「天上掉下来的新娘？河神显灵了？」

萧亭月的眉头，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微不可查地蹙起。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顾湘看穿，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是伪装？是求救？还是真的……疯了？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神明的敬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决然。

在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到来之前，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最后看了一眼岸上那个手握权柄的冷漠军官。

西目相对。

一个平静赴死，一个冷眼旁观。

这场荒诞至极的献祭，因一个不合常理的“自愿者”，拉开了诡谲的序幕。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求死？巨大的悬念，如乌水镇的河雾，瞬间笼罩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