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萧玉霜往村外走时,鞋跟碾过碎砖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的披风扫过我手背,带着股铁锈味——是血,混着硝烟的血。
“到了。”她突然停步。
我抬头,青灰色的围墙豁了道口子,墙根下坐着个老头,正用草绳捆破碗。
他抬头时,我差点倒抽冷气——那双眼白泛着青,像泡在污水里的鱼眼珠。
“铁柱叔。”萧玉霜开口。
老头猛地站起来,草绳“啪”地断成两截。
他扑过来抓住萧玉霜的手腕,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萧统领,您可算来了!昨儿后半夜,王二家小子七窍流血,硬说看见个白影子站床头......”他转头看我,浑浊的眼珠突然缩紧,“这位是......”
“会驱邪的。”萧玉霜简短道。
老头“扑通”跪下,膝盖砸在碎石上:“道爷救命!这村子撑不了几天了!前儿李婶子去井边打水,捞上来件白褂子,当晚就说胡话,说那褂子上的血手印往她脖子上爬......”他喉咙发哽,“再这么下去,等不到秋粮收,赵家村就得绝户!”
我盯着他发抖的肩膀。
避煞珠在怀里烧得发烫,像块红炭。
这老头身上没怨气——但他身后的村子,每块青瓦都泛着暗红,像被泡在血里。
“起来。”我伸手拉他。
他的手糙得扎人,掌心有道新裂的口子,还渗着血,“我试试。”
老头突然给我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地上“咚”的一声:“道爷要是救了全村,我把最后半袋米都给您!”
萧玉霜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后背。
她的手劲大得很,老头被拍得首咳嗽,却笑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天擦黑时,我蹲在灶房吃红薯。
萧玉霜坐在门槛上擦长枪,枪头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今晚子时。”她突然说,“怨气最盛的时候。”
我咬着红薯点头。
避煞珠还在发烫,烫得我胸口发闷。
系统提示在耳边闪过:【检测到见习阴差任务:解决赵家村灵异事件(进度0/1)】。
“你不怕?”她突然转头看我。
我差点被红薯噎住。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把淬了毒的刀。
“怕。”我老实说,“但更怕见着无辜的人送死。”
她没接话,继续擦枪。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月亮升到老槐树梢时,我摸出判官笔。
笔杆贴着掌心,凉得像浸过井水。
村东头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影子,枝桠张牙舞爪,活像伸出来的鬼手。
我蹲在树底下,咬破指尖。
血珠滴在笔锋上,金光“嗡”地窜出来,在地面画出个碗口大的符。
符线刚闭合,一阵阴风“呼”地刮过,吹得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还我命来——”
声音像锈了的铜锣,擦着骨头缝往耳朵里钻。
我抬头,树影里浮起个白影子。
她长发遮脸,白衣下摆滴着水,每走一步,地面就洇出个湿脚印。
“你是林婉儿?”我攥紧判官笔。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厉鬼林婉儿(等级:D - ),可触发对话选项】。
她猛地抬头。
我倒抽冷气——那双眼珠全是红的,眼白上爬满黑血丝,像两颗泡在血里的玻璃弹珠。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她尖啸着扑过来,指甲擦过我脸颊,火辣辣的疼。
我手腕一翻,勾魂索“刷”地窜出去,银链缠上她的腰。
她撞在索子上,像被抽了筋的蛇,蜷成一团。
“三年前,赵德昌强占你家田产,诬你偷盗,打死你爹娘。”我压着心跳,“你跳了村东头的井。对吗?”
她突然安静了。
长发下传来抽噎声,混着水珠子砸地的响:“他们......他们把我爹捆在槐树上打,我娘跪着求,赵德昌的狗腿子就用铁锹拍她脑袋......”她猛地抬头,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去报官,县太爷收了赵德昌的银子,说我诬赖好人!我就跳了井......可我死了,赵德昌还活着!他每天吃着我家的米,住着我家的房——凭什么?!”
她挣扎着要往前扑,勾魂索被绷得笔首。
我看见她指甲缝里还卡着泥,是井里的泥,混着铁锈味。
“你杀的那些村民,都是赵德昌的亲戚?”我问。
她顿住,血泪滴在索子上,“嗤”地冒起青烟:“王二家小子是赵德昌的远房侄子,李婶子给赵德昌家做过帮工......他们都该......”
“可王二家小子才七岁。”我轻声道,“李婶子上个月刚给讨饭的小孩塞过两个馍。”
她的鬼气突然乱了。
红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
系统提示“叮”地响了:【检测到目标执念松动,是否激活孟婆汤碗·初级?
剩余次数:2/3】。
我心跳漏了一拍。
前儿抢红包开出来的宝贝,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摸出青白玉碗,碗里浮着团雾气,凑近能闻到股清苦的香,像晒干的艾草。
“这是孟婆汤。”我把碗举到她面前,“喝了它,你就能忘了这些恨。去该去的地方,重新投胎。”
她盯着碗,鬼气忽明忽暗。
我看见她指尖在抖,指甲缝里的泥簌簌往下掉:“喝了......就能不疼了?”
“能。”我喉头发紧,“你爹娘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得心疼死。”
她突然伸出手。
那手冷得像块冰,碰得我手腕发麻。
她捧住碗,仰头喝了个干净。
雾气顺着她喉咙钻进去,红眼睛慢慢褪成灰白色。
“我......好像想不起来赵德昌长什么样了。”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原来,恨了三年,就这么轻?”
她的身影开始透明。月光透过她的身体,在地面投下淡青色的影子。
“谢谢你。”她对我拜了拜,“替我跟我爹娘说......我不怪他们了。”
话音未落,她就散成了一片荧光。
我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手心里全是汗。
“任务完成度确认:5/10→6/10。”夜叉小乙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他穿着黑红相间的官服,手里拎着个算盘,“奖励阴力+180,当前等级Lv.630/1000。”
我转头看他。
他冲我挤了挤眼,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小子可以啊,头回处理厉鬼就用孟婆汤,比那些愣头青聪明多了。”
“村长来了。”萧玉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就见王铁柱带着十几个村民跑过来。
他们举着火把,火光里,王铁柱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道爷!村东头的哭声没了!李婶子醒了,说梦见个白衣服的姑娘跟她道歉......”
他突然跪下,后面的村民跟着全跪了。
有个老太太抹着眼泪往我兜里塞鸡蛋,手劲大得我差点栽倒:“道爷吃!道爷是活神仙!”
我看着手里的鸡蛋,突然想起从前在青云宗,大师兄把我做的饭倒在狗食盆里,说“杂役也配吃饭”。
那时候我蹲在灶房啃冷馒头,看着月亮想,要是能有一天,有人把热乎饭往我手里塞就好了。
现在,热乎的鸡蛋焐着我的手心,比任何冥器都烫。
“都起来。”我喉咙发紧,“我就是个会点小手段的......”
“仙师!”王铁柱打断我,“您要不是仙师,怎么能让那冤鬼安心走?”
萧玉霜站在人堆外,长枪扛在肩上。
她冲我挑眉,嘴角翘了翘——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我转身往村外走。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歪歪扭扭的线,连到很远的地方。
“原来......”我对着风轻声说,“我也能成为别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