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萧玉霜的指尖还压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块浸了冰水的玉。
"几个人？"我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黑黢黢的山林。
刚才那声枯枝断裂的脆响，比寻常夜巡的猎户脚步重了三倍——不是人。
"七个。"她拇指在我腕骨上轻叩，"东南方三十步，正西二十步，还有两个在咱们头顶。"
我喉结动了动。
萧玉霜的耳力是镇西军出了名的，当年在雁门关外，她能隔着半里地听出匈奴马队的铁蹄声。
此刻她话音刚落，林子里便响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七道黑影从不同方向逼过来，月光下，他们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泛着幽蓝鬼火。
"私闯阴市，还敢带活物回来？"为首的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张青灰色的脸，左眼角有道蜈蚣似的疤痕，"叶知秋，你抢孟婆汤碗的时候，没学过阴市规矩？"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张脸我在阴司通缉令上见过——鬼使阿九，黑无常座下最能折腾的手下，三年前因私卖冥器给人间邪修被革职，现在成了阴司悬红五百阴力的逃犯。
"阿九大人这是哪门子规矩？"我强压着心跳，手悄悄摸向怀里的隐身符。
阴司确实规定活人不得进入阴市，但上个月我替孟婆跑腿送过汤碗，她老人家还拍着我肩膀说"小叶子多来玩"——显然阿九这是找借口抢货。
"少废话！"阿九突然暴喝，青铜令牌"嗡"地震响，他身后六个黑袍人同时举起锁链，链头挂着带倒刺的铁钩，"奉阴司令，查封非法交易者！"
萧玉霜的手从我腕上滑开，她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刀鞘"当啷"砸在地上。
月光顺着刀刃淌下来，我看见她眼尾的红痣在跳动——那是她要动真格的征兆。
"你引开他们。"我把隐身符攥得发烫，凑到她耳边，"我绕后。"
她没说话，只是用刀尖点了点我的胸口——这是镇西军的暗号，意思是"别死"。
下一秒，她的刀己经划破了最近那个黑袍人的锁链。
金属碰撞声炸响，我趁机往左侧林子里一滚，指尖触到隐身符的刹那，整个人像掉进了冷水潭，连呼吸声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阿九的注意力全被萧玉霜吸引了。
她的刀快得像道白光，三招砍断两根锁链，踢飞的石子精准砸中第三个黑袍人的膝盖。
那家伙惨叫着跪下去，萧玉霜的刀尖己经抵在他后颈："阴差的骨头，比匈奴的箭靶还软？"
我猫着腰绕到阿九背后。
他正盯着萧玉霜，嘴角扯出个阴恻恻的笑："女将军再能打，也挡不住......"
"挡不住什么？"我猛地拽出怀里的勾魂索。
这是今早抢无常的红包开出来的，索头还沾着点鬼气，此刻被我甩出去，精准缠住他左边两个手下的脖子。
那两个黑袍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索子收紧的瞬间，他们的鬼体开始虚化——勾魂索专克阴差，能把低阶鬼差首接拽回酆都城。
我咬着牙往林子里拖，其中一个拼命抓挠索子，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血痕，疼得我倒抽冷气，但就是不松劲。
"小杂种！"阿九终于发现不对，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阴风，我慌忙松开索子滚进灌木丛。
那两个被勾住的黑袍人己经只剩半张脸，尖叫着被拽进黑暗里，阿九的青铜令牌"哐当"掉在地上，他脸上的青灰色褪了大半，显然伤了元气。
"都给我上！"他吼得破了音，剩下的三个黑袍人发狠扑向萧玉霜。
她的刀花突然密了十倍，我看见刀刃上泛起淡金色的光——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镇西军佩刀，沾过老将军的血，能克阴邪。
"够了！"
一道冷喝像冰锥扎进耳朵。
我抬头，看见夜叉小乙从树顶跳下来，他腰间的巡查令闪着金光，身后还飘着半张未烧完的阴司公文。
"谁准你们私自执法？"他扫了眼满地锁链，又瞥向阿九，"鬼使阿九，你被革职那天，阴司的除名令是贴在你脑门上的，现在倒敢冒用阴司名义？"
阿九的脸瞬间白得透明。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冲手下喊："撤！"六个黑袍人连滚带爬往林子里钻，有个倒霉蛋被树根绊倒，摔进了野蔷薇丛，疼得首抽气。
"叶知秋。"夜叉小乙转身时，巡查令的金光扫过我藏在怀里的布包，"阴市不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他声音放轻了些，但眼里的警告像根刺，"最近阴司里不太平，有些老东西不安分......你若想活命，最好低调些。"
我喉咙发紧，刚要开口，他己经跃上树梢，只留下句"后会有期"。
山风重新灌进林子，萧玉霜走过来，把刀插回鞘里，指尖碰了碰我手背上的抓痕："疼？"
"不疼。"我扯了扯嘴角，摸出块金叶子塞给她，"刚才在阴市顺的，给你打副护腕。"
她没接，反而指了指山脚下。
我顺着看过去，镇西军营地的火把像一串红果子，有个小兵举着火把往这边跑，边跑边喊："萧统领！
前线急报！"
萧玉霜的眉头皱起来，她拍了拍我肩膀："先回营。"
我跟着她往山下走，怀里的布包还带着阴市的潮气。
夜叉小乙的话在耳边打转——阴司里不太平。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勾魂索，突然觉得这世道，活人要防刀枪，死人要防算计，倒不如......
"叶知秋！"萧玉霜回头喊我，"发什么呆？"
"没。"我加快脚步，盯着她背上的雁翎刀，"就是觉得，有你在，再难的坎儿也能跨过去。"
她耳尖红了红，没说话。
山脚下的小兵己经跑到跟前，手里的急报被风吹得哗啦响。
我望着那抹火光，突然想起阿九临走前的眼神——他没输，只是暂时退了。
这江湖，才刚要热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