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怀里的冥石醒过来时,后颈还黏着柴房稻草的碎屑。
窗外的日头正往西边坠,把窗纸染成昏黄的橘色——这一觉睡过了未时,再晚些,鬼婆婆该等急了。
指腹蹭过胳膊上那三道结痂的爪印,妖兽的腥气似乎还残留在皮肤里。
我掀开破被坐起来,从床板底下摸出个粗布小包。
勾魂索裹在包最里层,幽蓝的索身泛着冷光,昨天和妖兽较劲时崩开的几缕丝线还没来得及补,但摸上去阴力流转依旧顺畅。
"得留着保命。"我把索子绕在手腕上,又从怀里掏出冥石。
一共三块,最大的那块有鸽蛋大小,表面浮着层青雾,是妖兽额间首蹦出来的;另外两块小些,沾着暗红的血渍——那是我趁妖兽时,从它爪缝里抠出来的。
鬼婆婆说过,阴市收冥石按怨气纯度论价,这三块里,大的该是中品,小的算下品。
我把两块小冥石塞进袖袋,大的重新揣回怀里。
这玩意儿留着换黄金太可惜,等升了正式阴差,说不定能拿它换本高阶阴术法诀。
正想着,窗外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我扒着窗缝往外看,月光刚爬上院墙,鬼婆婆的灰布裙角在墙根晃了晃,她手里举着盏白灯笼,灯芯是截人骨,火苗绿得瘆人。
"小叶子,走晚了可赶不上头市。"她的声音像砂纸磨石头,我应了声,猫着腰溜出柴房。
路过前院时,李玄风的屋子还亮着灯,我攥紧袖袋里的勾魂索,加快脚步。
迷雾还是老样子,沾在脸上凉丝丝的。
鬼婆婆的灯笼在前面飘,我跟着她的影子走,耳边渐渐有了人声。
卖往生糕的吆喝、哭丧婆的调笑、纸钱被风卷起的沙沙响,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腐香——这是阴市到了。
"老规矩,亥时三刻前出来。"鬼婆婆把灯笼往我手里一塞,转身钻进了卖孟婆汤的摊子。
我应了声,顺着记忆里的路走。
上次交易的摊位在西头,挂着块褪色的"收魂"木牌,牌底下总蹲着只三尾黑猫。
可等我拐过招魂幡堆成的巷子,那木牌还在,摊子后面却换了人。
戴斗笠的男人坐在条破板凳上,斗笠压得低,我只能看见他下巴上青黑的胡茬。
脚边摆着个铜盆,盆里泡着半瓶血水,水面浮着张黄符——这是收冥器的法阵,我上次见胡三用过。
"胡三呢?"我站在摊子三步外,没敢靠前。
"死了。"男人的声音像破风箱,"要卖就拿东西,不卖滚。"
我眼皮跳了跳。
胡三是阴市有名的冥器贩子,上回我拿孟婆汤碗换勾魂索时,他还拍着胸脯说"有货尽管来",怎么突然就死了?
"我有三块冥石。"我从袖袋里摸出那两块小的,故意把大的留在怀里,"中品两块,下品一块。"
男人的手指在铜盆沿敲了敲,黄符"刷"地沉进水里。
他伸手来接,我赶紧缩回手:"先说好价。"
"两枚铜钱。"
我差点笑出声。
上回胡三收下品冥石都给一枚铜钱,这两块中品加起来至少能换五枚。"当我是刚下黄泉的新鬼?"我把冥石往怀里一揣,"不卖了。"
"不卖也由不得你。"男人突然起身,斗笠"啪"地掉在地上。
他左眼是个血窟窿,右眼泛着青灰色的光,手成爪状首掐我喉咙。
我本能地后仰,后腰撞在身后的招魂幡架上,幡布"哗啦"落下来。
与此同时,铜盆里的血水"轰"地腾起半人高的火。
我看见盆底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法阵蓝光暴涨,像张网似的罩过来——这是要把我和冥石一起吸进冥府!
"娘的!"我手腕一翻,勾魂索"唰"地缠上他手腕。
阴力顺着索子往他身体里灌,幽蓝光芒炸得我睁不开眼。
那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被我拽得踉跄后退,法阵"咔"地裂开道缝。
我趁机往旁边一滚,撞翻了卖纸扎马的摊子。
纸马的竹骨架扎进我手背,疼得我倒抽冷气,可顾不上这些——那男人还在挣扎,勾魂索上的幽蓝光芒暗了暗,他竟要挣开!
"再加把劲!"我咬着牙,把最后一丝阴力全输进索子。
男人的手腕"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他惨叫着栽进铜盆,血水"滋啦"响,冒起阵阵黑烟。
"好手段啊。"
熟悉的沙哑嗓音从背后传来。
我猛地转头,就见胡三叼着根旱烟杆,蹲在旁边的酒坛上。
他还是那身黑褂子,左脸有道刀疤,笑起来时疤瘌跟着颤:"王二麻子这老东西,上个月抢了我半车往生钱,今儿算栽你手里了。"
我这才看清,那男人的右耳缺了块——正是胡三说过的"耳缺子王二"。
"你不是死了?"我喘着粗气,勾魂索还攥在手里。
"死?"胡三吐了口烟圈,烟圈里飘出张纸钱,"阴市的鬼哪那么容易死?
我在后边看着呢,你小子够狠,敢拿全部阴力拼。"他弯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冥石,"这两块中品,我给五枚铜钱。"
我盯着他手里的冥石:"王二为什么要抢?"
"你当阴市是慈善堂?"胡三从怀里摸出串铜钱,"你身上有阴差气,又总拿新鲜冥器来,早被盯上了。"他又摸出颗珠子,青幽幽的,"这避煞珠送你,能挡半柱香的邪术。"
我接过珠子,铜钱在掌心硌得生疼。
胡三的旱烟杆敲了敲我肩膀:"下次来,带点好东西。"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李玄风那崽子,最近总往城西乱葬岗跑。"
我心里"咯噔"一下。
乱葬岗埋的是去年战死的边军,怨气最重,他去那做什么?
等我钻出迷雾时,天己经快亮了。
柴房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房梁上藏纸条的破布,不知被谁扯得歪歪扭扭。
我踮着脚爬上床,伸手往梁上一摸。
纸条还在,朱印的红却淡了些,像被水浸过。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我猛地转身,门后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稻草打旋。
可那股子腥气,和昨天妖兽身上的一模一样......
(下章预告:柴房暗桩被动,李玄风夜探乱葬岗的秘密即将揭开,叶知秋怀中避煞珠突然发烫,一场更大的危机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