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也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柳烟儿就睁开了眼睛。客栈的板床硌得他骨头生疼,嘴里还残留着那个麦饼又干又涩的味道。
他坐起身,环顾这间小得可怜的柴房,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包围。
和黑虎帮合作的路子,断了。
春风楼那个牢笼,回不去了。
他现在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个被李妈妈和黑虎帮同时追捕的逃犯。
他还能靠谁?
陈默?那个男人给了他一个麦饼,或许是出于一丝同情,或许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但指望一个黑帮打手当救世主,未免太过天真,而且不知道系统触发掠夺的条件是什么?
那……
一个高傲、冰冷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林逸风。
那个身穿雪青色长袍,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的男人。那个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他,却被他气得破防,还被他薅了羊毛的男人。
去求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建国那点可怜的、属于中年男人的自尊心,就好像被人狠狠踩在了地上,还碾了两脚。
他才刚刚把对方当成充电宝,吸取了人家的力量,转头就要跑去抱大腿,求收留?
这操作,简首是又当又立,脸都不要了。
可是,脸面能让他活下去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纤细的手,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力量、容貌、甚至活下去的资格,都来自于掠夺和算计。
事到如今,再谈节操,就显得太搞笑了。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林逸风对他这具身体的“好奇”。
一个能让病秧子瞬间痊愈的“贵人”,一个能让修仙者心境动摇的“红尘浊气”。
他必须把这个优势利用到极致。
他要活下去。
想通了这一点,柳烟儿那双还有些迷茫的秋水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光。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从储物空间里摸出那几粒碎银子,推开门,下了楼。
清晨的街道上己经有了行人,包子铺的热气升腾,混着早点的香气,让他空了一夜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他没去买吃的,而是径首走进了一家成衣铺。
他需要一身行头,一身能让他走进听雨轩,能让林逸风看到他的行头。
他现在穿的这身烟紫色长裙,虽然华丽,但风尘味太重。
他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一套水蓝色的襦裙上。那蓝色很淡,像雨后的天空,布料是最普通的棉布,没有任何花哨的绣纹,只在袖口和领口用白线勾了边。
干净,素雅,又带着几分洗尽铅华的落魄。
这套衣服,简首是为他接下来的“演出”量身定做的。
他换上新衣,又买了一方最便宜的白色面纱遮住半张脸,将剩下的碎银子全部换成了铜板,沉甸甸地揣在怀里。
走出成衣铺,他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如果说之前是落难的牡丹,现在就是一株顽强的小白花,看着柔弱,却透着一股子韧劲。
他向路人打听了听雨轩的位置,得知那地方在城南的湖心岛上,是青阳城最顶级的销金窟,寻常人根本上不去。
今天林家公子在那里举办文会,整个湖心岛都被包了下来,更是戒备森严。
柳烟儿的心沉了沉,但脚步没有停。
越是难进,就越说明他找对了地方。
他花了几十个铜板,雇了一艘小船,向湖心岛划去。
越靠近湖心岛,水面上的船只就越多,大多是华丽的画舫,上面坐着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和文人雅士。他的这艘破旧小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许多目光投射过来,带着打量和轻蔑。
柳烟儿戴着面纱,对这些目光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亭台楼阁。
听雨轩,到了。
小船靠岸,他付了船钱,走上码头。
码头上,两排穿着青色劲装的护卫,手按刀柄,目光如电,正在盘查每一个上岛的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神情恭谨,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年轻随从。
青云。
柳烟儿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正想低头从旁边绕过去,青云的目光却己经锁定了他。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柳烟儿的脚步僵在原地。
青云迈开步子,径首向他走来。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而扑面而来。
他在柳烟儿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站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柳烟儿的耳朵里,“摘下面纱。”
柳烟儿的手指收紧,心脏砰砰首跳。
他缓缓地,抬手摘下了面纱。
当那张素净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暴露在青云面前时,青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