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万籁俱寂。
那阵仓皇离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柳烟儿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了一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轻笑。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在月光下。
那片被男人握住过的手背，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冰凉的体温，以及指腹薄茧带来的、粗糙又强硬的触感。
太顶了。
王建国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刚想夸夸自己的演技，脑海里就“叮”地一声，跳出了冰冷的系统面板。
【主线任务：金丝雀的初啼】
【任务进度：10%】
【系统提示：由外力胁迫或情绪失控下产生的被动行为，不被判定为“心甘情愿”。】
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王建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百分之十？搞了半天，他豁出老脸，又哭又闹又撒娇，就换来个“重在参与”奖？
他看着面板上那刺眼的数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系统比他前世的甲方还要不做人。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石桌上那把被遗弃的古琴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也像是……他唯一的线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柳烟儿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入目是简陋的床帐和一间空荡荡的柴房。他把那把琴宝贝似的搬了进来，就放在床边，生怕被人偷走。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是青云。
他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砰”地一声砸在桌上，碗里的粥都溅了出来。
他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看柳烟-儿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吃。”青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别饿死在这，晦气。”
他的目光扫到屋角的古琴，瞳孔猛地一缩，大步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拿，“这等雅物，不是你这种妖物配碰的，我……”
“你不能拿。”
柳烟儿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死死地护住了琴身。
青云的手停在半空，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充满鄙夷的弧度：“我不能？柳烟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林公子留给我的。”柳烟儿仰起脸，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执着，“他……他昨夜说，要教我弹琴。”
他撒谎了，脸不红心不跳。
青云的表情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柳烟儿，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挣扎，像是在分辨这句话的真伪。
“你胡说！”他低吼道，可底气明显不足。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不清楚吗？”柳-儿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公子昨晚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对劲？他是不是……道心不稳了？”
青云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柳烟儿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把琴留下，就是要我练。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垂下眼睫，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幽怨和委屈，“万一公子等会儿想起来，要来检查我的功课，却发现琴不见了……青云大哥，他的心情要是变得更糟，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
青云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柳烟儿说的，全是他最担心的事。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恶狠狠地瞪了柳烟儿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他收回手，转身摔门而去。
偌大的院子，又只剩下柳烟儿一个人。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离死亡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他看着眼前的古琴，这哪里是什么乐器，这分明是他续命的唯一道具。
要让林逸风“心甘情愿”。
他走到琴前坐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冰凉的琴弦。
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昨夜那只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骨节修长，掌心很冷，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触感清晰得让他心头发麻。
那只手在握住他的时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被触碰的皮肤开始，沿着手臂悄悄蔓延。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体本能反应强压下去。
搞事业，搞事业！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端正坐好，学着记忆里电视上那些人的样子，将手指搭在了琴弦上。
既然那位爷不来教，那他就自己“苦练”。
他要用自己最大的诚意，最努力的姿态，去感动……不，是去折磨他。
他深吸一口气，拨动了第一根弦。
“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像用指甲猛地划过玻璃，瞬间击穿了清晨的宁静。
柳烟儿自己都给这声音整得一哆嗦。
他皱了皱眉，换了一根弦，再次拨动。
“崩——”
像是一根生锈的铁丝被强行拉断。
难听，但是，好像很有搞头。
柳烟儿的眼睛亮了。
他不信邪地，开始用十根手指在琴弦上胡乱地弹拨起来。
一时间，各种堪比魔音灌耳的噪音在小院里奏响，不成曲，不成调，像是一百只鸭子在吵架，又像是在拆房子。
他弹得无比投入，无比认真，那张绝美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追求艺术的圣洁光辉。
院外，刚刚走到拐角处的青云，听到这动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倒。
他扶着墙，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绿，最后，他闭上眼，双手死死地握住了剑柄。
忍住。
公子不发话，不能杀人。
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