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夜，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
黑虎帮总舵，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帮众们此刻像是被收割的麦子，倒了一地。酒水、鲜血和内脏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张虎那颗硕大的头颅滚落在门槛边，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还凝固着上一秒的嚣张与错愕。
青云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他手中的长剑“嗡”地一声轻鸣，将剑刃上最后一滴血珠震落。月光透过洞开的大门照进来，映得他一身黑衣如同暗夜的背景，唯有脸上溅到的几点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杀戮，本该是剑客最纯粹的修行。
可现在，他感觉不到任何道心通明后的平静，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发疯的茫然。他的剑很快，精准地切断了每一条喉管，刺穿了每一颗心脏。但每挥出一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的，却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柳烟儿。
那个女人蜷缩在台阶上，哭着说怕脏了公子的地界。
那个女人颤抖着，说黑虎帮要打断她的手脚。
那个女人……
“嗬……”青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胸口剧烈起伏。他烦躁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那温热黏腻的触感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不是在为公子清除障碍，他更像是在发泄，在用别人的血，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狼狈和不堪。
他提着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转身走入夜色，朝着林府的方向。
偏僻的小院里，王建国静静地坐在窗边。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他动了动手指，伤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闭上眼，【情绪感知】的天赋被催动到了极致。
就在刚才，东城方向，那片代表着黑虎帮的、混杂着欲望和暴戾的暗红色光团，在一瞬间剧烈地闪烁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迅速熄灭了。
像被人掐灭的蜡烛。
最后，那团最大、最污浊的红光，也彻底消失了。
世界清净了。
王建国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借刀杀人，借的还是修仙大佬的刀，这感觉，真不是盖的。
他正回味着这种运筹帷幄的，院门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来了。
王建国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他飞快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身体微微蜷缩，做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睡姿。
“吱呀——”
院门被推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了进来。
王建国适时地“惊醒”，他猛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望向门口，当看到那道浴血的身影时，他的瞳孔恰到好处地放大，流露出极致的恐惧。
“青……青云大哥？”
青云就站在那里，月光给他镶上了一道银边，却无法柔和他身上那股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气。他的眼神很复杂，像一潭被搅浑的泥水，愤怒、疲惫、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王建国拼命摇头，他看着青云衣服上的血迹，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却先一步滚落下来。
他这副又怕又怜的模样，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青云那片混乱的心海。
青云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声音生硬地扔下一句：“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黑虎帮了。”
王建国像是没听懂，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一步一步地朝青云走过去。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身形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站住！”青云厉声喝道。
王建国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停下了脚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你……你受伤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视线落在他胸前那片深色的血迹上，“是不是为了我……是不是……”
“闭嘴！”青云的反应很激烈，“我只是在执行公子的命令！”
王建国却像是没听见，他固执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
“别碰我！”青云猛地后退，动作大得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冰冷的剑柄，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但当他看到柳烟儿那张挂着泪珠、写满担忧的脸时，那份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开始土崩瓦解。
他为什么要躲？
他为什么要这么失态？
他恨这个女人，恨她搅乱了公子，更恨她毁了自己的剑心！可为什么，看到她为自己流泪，他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却怎么也烧不起来？
“青云大哥……”王建国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带着无限依赖的嗓音，轻轻唤着他，“你身上的味道……好重……”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道魔咒，让青云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那是几十条人命的味道。
可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的，却是那晚，他粗鲁地给她上药时，她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干净的馨香。
两种味道，一个地狱，一个……
“滚开！”
青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拉开院门，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踉跄着消失在夜色里。
王建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扇门重重关上。
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恐惧与柔弱早己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算计。
他缓缓抬起手，伸到鼻尖前，轻轻嗅了嗅。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浓郁的血腥气。
这味道，真让人上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