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风,刮过赤血荒原嶙峋的怪石,卷起暗红砂砾,呜咽着灌入碎骨城巨大骸骨城墙的缝隙。
空气里硫磺和铁锈的腥气依旧浓得化不开,但一种奇异的、躁动的热度却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天大的消息!”
一个獠牙外翻,缺了半只角的角魔冲进喧闹的酒馆,激动得鳞片都在反光,破锣嗓子压过了所有嘈杂。
“魔宫!魔尊!要办生辰宴了!”
酒馆瞬间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爆发出更猛烈的、充满荒谬感的喧哗!
“生辰宴?!”
“魔尊大人?!”
“开什么玩笑!魔尊大人十万年来从不过生辰!碎骨城刚立城那会儿的老魔头都知道!”
“千真万确!”
缺角角魔拍着桌子,唾沫横飞。
“‘血牙’老大刚从魔宫外围的‘黑风哨’得了消息!
魔宫正在大肆采办!
‘噬魂渊’的极阴寒玉髓,‘万骨林’的千年血魂木,‘熔心湖’的炽火精金……
流水似的往里运!
魔宫内外都挂上暗金魔纹的装饰了!
连守门的石像鬼脖子上都系了黑曜石打的蝴蝶结!
不是生辰宴是什么?!”
“蝴蝶结?!”
酒馆里的妖魔们面面相觑,表情像是集体吞了只带刺的魔蜥。
魔尊谢无尘?
蝴蝶结?
这画面比葬魔渊喷发糖浆还惊悚!
“可……可魔尊大人为何突然……”
一个裹着破旧斗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瘦小身影发出疑问,声音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兜帽下,苏眠棠大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写满了和被啃了一口的告示同款的震惊。
生辰宴?
谢无尘那个老冰棍?
他吃错药了?
还是被心魔啃坏了脑子?
“还能为什么!”
缺角角魔灌下一大口劣酒,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智慧”光芒。
“肯定是为了那个果子啊!
魔尊大人下了‘寻果令’,死活不论,重赏之下都没找到!
这生辰宴,摆明了就是给那果子看的!
告诉它——回来吧!
爹给你过生日!
台阶都给铺好了!
魔尊大人用心良苦啊!”
“哦——!!!”
酒馆里响起一片恍然大悟,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的惊叹声。
原来如此!
魔尊大人这哪里是过生辰?
分明是给那叛逆出走的灵果搭了个金光闪闪的台阶!
“啧啧,那果子真是好命……”
“魔尊宝库任选啊!还有古魔尊经文!现在连生辰宴都搞这么大阵仗……”
“我要有这福分,让我当牛做马都行……”
议论声,酸溜溜的感慨声如同沸水,将酒馆淹没。
角落阴影里,苏眠棠捏着汤勺的小手顿在半空,汤碗里浑浊的液体倒映着她兜帽下绷紧的小下巴。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情绪。
生辰宴?
为了……找我?
给我……搭台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得意、还有那么一丝丝……极其极其微小,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小雀跃,像小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冒了上来。
哼!
算他识相!
知道用糖衣炮弹……
不对,是宴席炮弹来哄我!
她小嘴不自觉地微微一点弧度。
【滴!检测到超远距离目标“谢无尘”核心波动!分析中……】
【……波动类型:……异常活跃?……关联事件:生辰宴筹备……情感因子逸散:……微弱正向?……】
【……好感度数值重新拟合……-997(波动+2.5)……】
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在她脑子里响起。
负九百九十七?!
苏眠棠小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加了二点五点?!
因为要办宴席找我?!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那点小雀跃!
老冰棍的冰壳子终于要化了吗?!
糖山在望!胜利在望!
她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欢呼!
但SSS级攻略者的矜持(?)让她强行按捺住。
稳住!
苏眠棠!
这只是开始!
是糖衣炮弹的序幕!
更大的糖还在后面!
她小脑袋里己经开始自动播放生辰宴的盛况:
堆成山的珍馐美味!
流淌成河的琼浆玉液!
最最最重要的是——堆得比魔宫穹顶还高的、各种口味的、闪闪发光的糖果山!
草莓的!
蜂蜜焦糖的!
柠檬的!
应有尽有!
谢无尘那个老冰棍肯定拉不下脸亲自送糖,但一定会让渡鸦用最华丽的盘子端到她面前!
然后她就可以勉为其难(得意洋洋)地原谅他之前的“死活不论”悬赏了!
越想越美!
越想越馋!
苏眠棠感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魔族的对话,像两根冰锥,精准地扎破了她五彩斑斓的糖山幻想泡影。
“说起来,”一个长着蝙蝠翅膀的夜魇魔剔着牙,漫不经心地说,“魔尊大人给那果子搭这么大的台阶,又是悬赏又是生辰宴的……那果子自己,有生辰吗?”
“噗嗤!”另一个浑身长满骨刺的骸骨魔怪笑出声,“一个灵果精!化形才几天?算上在葬魔渊当果子的日子……谁知道它哪天‘生’的?魔尊大人给它办宴席,是抬举它!它自己?配过生辰吗?”
“哈哈哈!说得对!一个果子罢了!能给它过宴席就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有自己的生辰?做梦呢!”
哄笑声在酒馆角落响起,充满了对“灵果”身份的轻蔑。
苏眠棠捏着汤勺的小手,瞬间攥紧。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兜帽下,那张刚刚还因为“负九百九十七”和幻想中的糖山而泛起红晕的小脸,血色瞬间褪尽。
只剩下被巨大欺骗感和委屈充斥冰冷的空白。
哈…动心了啊。
就像以前一样。
生辰宴……
是给他的台阶……
是给“那果子”的恩赐……
不是给苏眠棠的……
她……
没有自己的生辰宴……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魔界雨水,狠狠浇在她刚刚雀跃起来的心尖上。
【滴!检测到宿主核心情绪剧烈波动!
类型:……委屈?……愤怒?……
强度:极高!警告!
暴力倾向指数飙升!】
系统在她脑子里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眠棠没有理会系统。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汤碗里浑浊液体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戴着兜帽的扭曲影子。
然后。
在周围妖魔依旧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中。
在系统疯狂的警报声里。
她猛地抬起了头。
兜帽因为她剧烈的动作向后滑落些许,露出她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焰,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
没有尖叫!
没有哭闹!
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一种比葬魔渊底自爆威胁,比夯平心魔时更狂暴的,无声的毁灭性怒意!
啪嗒!
她手中的劣质陶土汤勺,被她生生捏碎。
碎片混合着浑浊的汤汁,溅落在油腻的桌面上。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猛地从角落的阴影里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妖魔惊愕的目光。
她无视了那些惊愕、探究、甚至带着一丝看戏意味的眼神。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仿佛穿透了碎骨城腐朽的骸骨屋顶,穿透了赤血荒原的砂砾风暴,死死钉在了魔宫深处那个冰冷的身影上。
小胸脯剧烈起伏。
小脸绷得如同覆盖了寒霜。
她猛地抬起一只小脚,狠狠踹在面前的桌子腿上。
“哐当——!!!”
一声巨响!
那张由粗糙骸骨拼凑,沉重油腻的酒桌,在她这蕴含不讲道理力量的一脚下,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西分五裂。
桌上的碗碟、酒壶、啃剩的兽骨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开。
浑浊的汤水、劣质的酒液、油污的残渣溅了周围妖魔一身。
整个酒馆瞬间死寂!
所有妖魔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一片狼藉中央,浑身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裹着破烂斗篷身影。
苏眠棠站在碎裂的桌腿,飞溅的污物中间,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仰着小脸,对着魔宫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灵魂拷问,声音尖锐得刺破酒馆死寂的空气:
“谢!无!尘——!!!”
“你的生辰宴!”
“堆成山的糖呢——!!!”
“老!娘!的!生!辰!宴!呢——!!!”
奶凶的咆哮在死寂的酒馆里疯狂回荡,震得几盏摇晃的骨灯都差点熄灭。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的陨石,狠狠砸向魔宫深处。
魔宫。
正在听渡鸦面无表情汇报生辰宴采办进度、周身气息依旧沉凝如冰的谢无尘。
心湖那片刚刚回升到-997,正试图维持绝对冰封的“平静”冰面。
毫无征兆地——
轰然炸裂!